这个安排很妥帖,虽然会受些苦。谢拂池赞道:“这个主意不错,你本也是由妖入仙,此道之上你颇有心得。”
木佑哼了一声,将见了谢拂池后就怂成一团的沉黛抱起,放在树上不许她下来,招来一片云,“你不就是算好我心软,才将她送过来的?”
谢拂池无辜至极,“我只是没有办法带她去天界而已。”
“算了,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些……那位神君今夜没有跟过来吧?我带你去看看。”
“好。”
木佑踩着云上去,谢拂池也踏剑而飞,越过两座峰,落在落剑峰上。
山峰之外有一道结界,阻绝了一切。
木佑一挥袖,结界顿时打开,与谢拂池一同钻进去以后,结界又默然合拢。
此时已是盛夏,结界内一片幽凉,恍若春初,山上一路繁花似锦,夜风中有山茶的香气。
木佑一边走,一边道:“你上次来,要不是我感受到十分强大的威压,恐怕就要露馅了。今夜鬼节,我早已料到你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唏嘘不已,“从前从未想过你也会深情至此,倒有我几分风采。”
谢拂池嘴角抽了一下,欲言又止——
还是不跟他计较什么深情至此这种话了,他一生追求了二十来个女仙,就没一个成功的,说多了他必要开始长篇大论他的烂桃花们。
不过说来他们相识,亦是因为一朵烂桃花。当初若不是她途经此地,替木佑递了封情书给乌江仙子,而后又“不经意提到了山神的风流情史,乌江仙子也不会知道木佑广撒网才撒到她头上的事,兴许他真能成功一次。
咳,扯远了。
谢拂池分开面前的枝叶,“我找到了将他魂魄复原的办法。”
说话间停在一处幽潭前,木佑伸手捏了灵诀,本想唤出潭底之物,闻言一愣,不再动作。
木佑转头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拂池平静道:“我要藉由他的身躯,将他三魂七魄都召唤回来,为他重铸魂魄。”
木佑慢慢缩回手,“然后呢?替他续命?与他长相厮守?谢拂池,此乃逆天而行。”
天地轮回,万物其道,此凡人虽应劫而死,但念在谢拂池的面子上,拓开一片空间为他保存尸身也不难。
反正维持阵法的灵力,都是谢拂池自己出的灵玉,一块灵玉只能维持一个月,却要靡费数千。
他起初只是以为谢拂池舍不得,但万万没想到是存了这种心思——
逆天回魂,私改命数乃是重罪。
“不。”
草木低伏,似在月光下呼吸,落花逐水,幽潭深水嶙峋波光。
谢拂池眼眸亦似盛满月色,她轻道:“替他搜集好魂魄后,我会让他混入眉山众鬼中一起返回幽冥司,重入轮回。”
“我且不说你能不能成功,你做这些,当真只是为了让他再入轮回?”木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入了轮回以后他也不再是苏镜尘,莫非你想效仿秋洛水?”ωωω.χΙυΜЬ.Cǒm
谢拂池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疑虑——若是她这么做,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他身为眉山山神,与她私交再好,也绝不能容忍她如此行径。
她摇头,“世上已无苏镜尘,我想要救的人不是他。”
这不能说服山神,木佑谨慎地退一步,大有一种她不说清楚,绝不肯为她召唤出潭底冰棺的意味。
那冰棺是由山神真身封印,他不肯出手,在眉山境内,便无人可以发觉藏身之处。
谢拂池也不恼,她来这里就已经做好准备。
当即拂衣席地而坐,从身侧摘下两朵山茶,随手一晃,以自己唯一会的木系变幻之术将其化作两只酒杯放在青石上,倾入浮生酿。
“木佑,你做了三千年的树,有没有当过树洞?”
“啊?”木佑接过酒杯,茫然道:“你是说哪种?”
“是埋了很多心事的那种。”
木佑抬起头,谢拂池很认真地在看他,眼眸明亮,毫无恶意,并不是想强行为之的模样。
他抿了口酒,缓缓道:“没有做过,但是我愿意做一次。”
谢拂池托着下巴,沉思片刻,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从那个不省心的青丘公主晏画说起好了。”
“哦?我听说青丘公主风流美貌,不知与此事有何关联?”
“她这只狐狸总是喜欢到处结缘,三百年前她又思凡下界,看上了一个凡人,唔,叫什么我也忘了,总之是凡人。我当时正好负责尘缘司,就下凡替她了却因果。”
木佑奇道:“她与凡人结缘也应该是朝尘司的人去处理,你应该是想暗自包庇吧?”
“……别打岔。”
谢拂池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又继续道:“不知道为何,我始终无法消除那个凡人的记忆,不得已我动用了尘缘司封存的斩缘剑。斩缘斩缘,斩断仙缘,我动完手才发现,原来他那世是有仙根的,但因为我的私心,让他那世与仙路无缘。”
木佑沉默,“你这事不厚道。”
谢拂池没有反驳,声音轻下来,“确实。不过有一个错误,就会有无数错误。阴差阳错之下,他的命格脱离命簿,成了天命,但每一世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悄悄干预过几次,都没能改变他的结局。”
“后来我做了朝尘司主,将任司首,天君知晓此事,说我缘结未了,罚我去护他十年周全。那正是他的第七世,青阳宗宗主之徒,苏镜尘。”
“我虽平时不着调惯了,但也知道此事因我而起,必须由我而终。苏镜尘命格不好,天生眼盲,修为又低,我化为青阳宗小长老的那十年,自认对他也算尽心尽力,既治好了他的眼睛,又教授他剑法,不过他学得不是很好,但这都不重要……”
“原本我已经要功德圆满了,但却在最后一年发生了变故。荒天妖君对青阳宗发难,一时死伤无数。而这是他们的命数,我终究是个仙人,不便插手,所以很多事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
讲到这里,谢拂池不由闭了一下眼,似乎又看到那一年的场景。
昔年仙门青阳,一朝被袭。彼时红日将垂,四野鸣泣。
而她只作壁上观,默然看他们热血染青山。
木佑呼吸一滞,“那与苏镜尘何干?”
“因为荒天实力非同小可,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借助魔气的力量斩杀了荒天,苏镜尘……因此堕魔。”
“魔气?什么魔气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莫非是……”
“九渊。”谢拂池答道。
木佑此时手中杯已坠入草木之间,他愕然看向谢拂池。
一旦涉及九渊,那便不再是人间劫数,而是除魔界以外的三界之劫。
月光无声,山风过境,唯有雀鸟声不绝。
谢拂池嗓音格外冷静,十指却紧紧扣住掌心,一字一顿道:“我必须杀了他,我只能杀了他,我……不得不杀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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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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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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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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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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