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叶晃晃悠悠地地乘风入水,化作一只小舟,时嬴身形一动,眨眼间已轻盈地落在江心,晨时雾气未散,他于江心回首,白衣若雪,风姿倦然。
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的船也可以载两个人,要一起吗?”
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谢拂池却觉得脸上发烫,她怎么会觉得时嬴连个赶路的工具都没有啊!
天际云卷云舒,江面上也逐渐出现船只,甲板上三两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谢拂池毅然放弃了御剑,落入江中与他共乘一舟。
与闻昼他们约定了在三百里外等候,小舟无风自动,耽搁了一晚,行的也快。
到了下午,江面上却下起了雨,风雨飘摇间,时嬴正在煮茶,船舱里红泥火炉,清香四溢。
谢拂池却无心喝茶,盯着江面上不断跃出来的鱼出神。自从进入凡界,虽不用时常进食,但她昨夜那般耗费精力,如今正是食欲旺盛。
但舟中并无烹饪炊具,谢拂池哀叹着要放弃时,时嬴从袖中取出一物,置在盒中推给她。
盒中正是断成数节的烬霜,她已不抱什么希望,但却尽数被他拾了回来。
“抱歉。”
谢拂池不以为然,“它要是不坏,坏的就是我们了。”
话虽如此,但她摩挲着剑柄上的烬霜二字,心中还是有些可惜,这也算是她做凡人的最后一点留念了。
时嬴察觉出她那点不舍,“这把剑很重要?”
谢拂池点头,想想又摇头,“我已有近六百年再没有用过这把剑,一点对往事的念想而已。”
谢拂池将盒子盖上,纳入袖中乾坤,“不过还是多谢你将它捡回来了,我兴许可以修好它。”
时嬴颇感意外,“你会修器?”
烬霜断口不仅是被极为强悍的力量震断,连刃已被魔血腐蚀,即使是天界的器仙陆临,都不敢夸下这等海口。
谢拂池背脊挺直了些,“我虽主修剑道,但我会练器,自然也会修器,并非夸大其词,我飞升时陆临仙君都央着我进他的朝华殿。”
谈到这个她就眉飞色舞,眼睛发亮,看来修器一事上她定然是极有天赋的。
时嬴莞尔,将煮好的茶递给她,“那你又为何没有答应他?”wWW.ΧìǔΜЬ.CǒΜ
谢拂池嗅一口茶香,“哦,因为我是凡仙,陆临的话,不做数。”
凡仙,不单单指凡人飞升的仙人,山精鬼魅飞升,也被称之为凡仙。而凡仙除却一些特殊的例子,大多只能在三尘司内任职,谢拂池也不例外。
天君虽不靠谱,但天界等级却靠谱牢固地像无妄海里的那根天罚柱一样,屹立不倒,万年不变。
时嬴亦想到这点,“所以你想成为司首,从而进入十八部?”
她毫不避讳地点头。
“这很难。”
难的不是成为司首,而是即使她能进入十八部,也很难改变什么。
谢拂池放下茶杯,望向江面,一滴雨垂坠舟面,骤然溅落成千万粒,细碎微光亦被折射映入她眼底。
“我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就是觉得天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时嬴没有再说话。
舟子里唯有火苗舔过壶底,茶汤扬沸的声音。
雨声渐渐,直入江河,不消一日,抵达了昱州城,到了停在江边的那艘显眼又风骚的船。
今日正是五月十五,值端午。
小皇帝的船本该一路向东,直抵淮都,但正值节日,晏画起了玩心,非要在路过的昱州停留几日,闻昼当然不同意。
但晏画仙子振振有词,“什么叫玩?谢拂池他们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追上来,肯定是遇到了问题,不应该停几日等等他们?”
这个理由十分正当,闻昼无言以对。
昱州的端午里,最热闹的要属江边的朝花楼。朝花楼里今日正是百花宴,不过赏的不是花,而是扮做二十四花神的美人。
临江而立的花楼上坐满了人,江边那头飘来一只只小船,船上坐着各式的美人,衣香鬓影,温柔似水。
最雅致的那间房里,坐满了城里的达官显贵,他们饮烈酒,论风雅,好不快活,偶尔也会看看江面上的花神美人。
晏画就是那时候和小皇帝走出船的,在一群花神之间,也灼灼明艳。
房间里都寂了下来,一个年长些的官员说:“去请那位姑娘上来坐坐。”略略沉吟,“将她身边那位公子也一并请来。”
知府大人眼光极高,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话,随从莫敢不从。
晏画倒把玩着那枚当做见面礼的美玉,质地莹润,价值连城。这是将她也当做朝花楼的花神了,她没什么惊讶,反问了一句,“你家大人年方几何?”
随从恭敬道:“三十有四。”
晏画沉吟,“有妻子否?”
随从一愣,“自然。”
晏画笑着摇摇头,“有妻有子,年纪又大,我不去。”
这明晃晃的嫌弃,让随从一下子变了脸色,冷道:“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
晏画将玉一抛,“管他是谁。”
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痕迹,随从慌忙去抓,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玉吹落在江面上,顷刻不见了踪迹。
那劲装随从一下子抽出了佩刀,烈日当空,气氛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花神们也感知到,忙不迭地都绕了开来,这知府大人在昱州一手遮天,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晏画格格笑着,浑然没当回事,转身去跟小皇帝钓鱼,这态度显然更让人恼怒。
那随从跳上船,一下子压在了她肩上,喝道:“别给脸不要脸,我家大人要你去,是给你面子,惹恼了他,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昱州城!”
晏画一时不查,被那刀划破了一点肌肤,血珠子沁在了刀上。她还没开口,小皇帝伸出袖子轻柔擦过晏画的颈项,叹气:“琴琴,你受伤了。”
那随从也探手擒住小皇帝的衣领,要强行将他拽过去,但在晏画眼中,却是要将小皇帝扔进水里一样。
晏画急道:“闻昼!”
呼声刚落,那随从被一阵狂风掀倒在地,四肢灌铅一样沉,伏在地上起不来。
晏画踹了一脚,发觉自己踹不动,于是又道:“还不赶紧让他滚下去。”
船里传来一声冷哼。
那随从不受控制一般,在甲班上滚动着,挪到边沿,不由自主地栽下去。
“噗通”一声,一片清净。
于是谢拂池从舟子里刚踏一只脚,那随从掉落时的水花登时溅了她一脸,还好时嬴没出来,不必跟她一样被淋了个透。
她抹了把脸,抬头看向晏画的大船,“能不能别乱扔垃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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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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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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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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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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