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觉得谢拂池一定在停尸房。
谢拂池确实在,不仅在,而且正在专心致志地用刀切着什么。时嬴走的近了,才发现她正在解剖晚禾的身体。
她的刀很纯熟,她也很熟悉人的身体构造,刀从心脏划入,果然不见了心脏。刀没有停,顺着心脏如划纸一般划下来,心肝脾肺,她一样一样瞧过去。
等都看完了,她拿针线细细缝上了,才将酒倒在手上,洗去血腥气,喝了一口酒,才发现窗前修长的身影。
“帝君也来看尸体啊?”
她熟稔地打着招呼,浑身还带着淡淡的血味,时嬴点点头,倒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情绪,“为何要用刀?”
他们灵力虽然被禁锢住部分,但根本不需要借助人间工具。谢拂池却另有想法,“既然感知不到邪气,说不定是借用了药物。”
“有发现?”
谢拂池叹了口气,“没有,毫无头绪,她的魂魄有某种执念,不肯离开也不肯说话,不过……”
她伸出手,掌中有一只很小的黑色虫子,“在心脏里面发现了这个。”
时嬴看了一眼,“只是普通的凡虫。”
“是的。”谢拂池又喝了口酒,“不过这种虫子喜欢出没在风还城郊外的松林里,只喜欢后半夜活动。”
那么晚禾昨天在林子里已经死去了,所以虫子才能驻扎在她的心脏里,回去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城门深夜不会开,时嬴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早上回的家。”
为什么行尸走肉也要回去呢?难道只是为了给家人一个念想不成?凶手竟有这样好的心?
而仵作们都说,那些人都是死在子时左右。谢拂池又道:“晚禾的哥哥已经魔怔了,怎么也不说话,接下来的消息只能我们自己找。”
一点妖魔的影子都找不到,可是隔空取出心脏这种事,却并非人力所能及。
一时没有了头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愁绪引来了春末的雨,不消片刻,已淅淅沥沥扬了雨。
谢拂池靠着栏杆,衣衫被浸了点点深青,忽然道:“你说我要是昨天小心点,不被阿黛扯入幻境里,她会不会还活着?”
时嬴闻言侧首,垂眸,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半边莹白如玉的脸颊,乌沉的眼眸里看不到太多的难过,她只是平视着庭院里的荒芜,默默喝着酒。
“命由天定,浮生有数。”
“命由天定,浮生有数?”谢拂池细细品味着八个字,倏地扬脸一笑,“帝君大人安慰起人,也是文绉绉的,尽说些我不爱听的。”
时嬴知她心情欠佳,语气也软了些,“那你爱听什么?”
谢拂池转身,微微一笑,“自然是,赌场通杀,平步青云了。不过什么命数我倒是不信,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散了发,墨发如瀑,长睫似羽,眸光清明锋利,唇角弯起,却更浓厚了她身上扑面而来的血气与酒气。
时嬴心中一动。无端想起来时曾看过的一卷档案,关于谢拂池的档案。
里面写,谢拂池,以剑入道,十八岁剑心通明,世少敌手。
她如今,就像极了一把剑。
雨到晚间,不但没停,反而越发急了,只打的草木飘摇,花枝零碎。
谢拂池回了秋洛水给她安排的屋子,正支起汤锅要烫菜,想想一个人也是无趣,索性让人去喊了秋洛水和时嬴。
谁知时嬴并不在府上,反倒是秋洛水来了,她与城主一边赏雨,一边聊天也惬意地紧。
只是说着说着,难免谈到往事。
秋洛水为她的心上人离随留在此城,十六年前离明霜身体抱恙,将城主之位给了她后就病逝了。
而谢拂池,三十年前与三十年后,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依然逍遥自在。
秋洛水望着连绵的春雨,叹息道:“我有时候想,当年坚持追求仙道,一直留在幻宗,不为这情爱留在凡尘就好了。”
谢拂池吃了一筷子鱼肉,含糊道:“你要是真能摒弃这一切,我可修书一封去青阳宗,让你重新修行。”
她又抿了一口酒,“只是你要想好,修行者也算是半个仙人,从此不可沾染凡尘事,亲寡缘薄,孑然一身。”
秋洛水失笑,“孑然一身?我见你也不曾孤身一人,从前是青阳宗的苏镜尘,如今是这位时公子。”
一簇焰火从锅底忽的窜出来,谢拂池躲闪不及,被烫的手一松,酒杯咕嘟咕嘟滚到地上去了。
她拍拍头,俯身去捡,却听秋洛水又道:“可惜我割舍不下,凡人做久了,连学的那点术法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谢拂池笑了笑,又斟满了酒,“忘就忘了吧,做凡人有什么不好的,做神仙啊,不过是替人家卖命干千千万万年的活罢了。来,干!”
“干!”
秋洛水不比她,很快就醉了。
谢拂池这个人夜里不爱睡觉,偏爱白天补眠,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闲了。
天地间又是一片寂静,唯有雨声点点滴滴。谢拂池反正是睡不着的,索性提了灯,漫无目的的在府中乱逛。
逛到一处,忽感一缕黑气窜过廊沿,朝着停尸房而去。
谢拂池也纵身跟了上去,推开门,暗风潜入,已经被剖开身体的晚禾竟直直坐了起来。
在谢拂池的灯光下,少女面容清秀,眼眸明亮,倘若忽略她被剖开又被缝上的身体的话,看起来就像是谢拂池昨天初初看见她的模样。
晚禾笑起来,露出两排软糯的牙齿,“你不怕吗?”
谢拂池毫不意外地道:“为什么怕?”
晚禾道:“因为我已经死了。”
“是的。”谢拂池也笑,“所以你不是她。”
晚禾幽幽叹气,“你们果然不是凡人呢。”
“我们?”
晚禾又笑了,她眯起眼睛,“我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刚刚也像你一样被我勾引来了,现在恐怕要死了。”
谢拂池道:“所以你也要送我去死?”
“不错。”
错字刚刚落音,晚禾手里一扬,一道刺目金光差点刺瞎谢拂池的眼睛,照的屋内一片亮堂。
谢拂池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边坠以拇指大小的青铜牡丹浮雕,足有半人高,只是上面不是上面水晶琉璃磨成的镜面,而是一道流光溢彩的结界。
“虚华镜?”
传闻虚华镜乃上古神器,可斩妖除魔,更有传说其中更有一方神秘天地,若以恶法引之,则可窥见自己的心魔,万余年来,很少有人能从中走出来。Χiυmъ.cοΜ
“识货。”
晚禾眉眼里都是阴毒的笑意,手指飞快结出一个伽印,“天地无极,晦明变化——开!”
手指结印,灵光渗入,一瞬间,亮如白昼。
下一刻——
“砰!”
晚禾的头颅从身体上缓缓掉落,血溅三尺中,杏眼里带着惊恐与不可置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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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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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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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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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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