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滚滚历史向前,飞溅的尘埃,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故事。
她喜欢框景中影影绰绰的绿竹,假山后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回廊转角处紫藤花如瀑布而下,人也好,事也好,总是千回百转,不同视角看,不同心情看,都有不同的美。
大门的铜环敲响,门内响起了铃声。
杨宴如上身穿着一件真丝紫色衬衫,下身是一条同色系的淡紫色真丝及踝长裙,她长长的卷发披肩,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显得她肤色极白,三十五岁的年纪,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微微笑着,脸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柔化了英朗的五官,她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清冷感,而笑起来又是带着危险妩媚气息的女人。
门外的人,把外套西装随意地搭在自己手上,白色衬衣外头还有一件青灰色马甲,裤子和西装也是同色系青灰色,非常挺括的羊毛面料,垂下来的袖子上还有并排四颗橄榄石并排的袖扣,很朴实的祖母绿方切面,在明暗交界处依然反射着太阳光。
他跨过门槛时,头离门框不远,看样子几乎有一米九,腰身极高,显得整个人修长,但并不瘦弱,反而从被撑满的肩袖看得出来,平日里极为注意健身锻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而且地阁非常干净,眉角微淡,鼻梁很挺,样貌颇有些不俗。
“好久不见!”他笑着对杨宴如张开双臂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略带一点江浙口音,尾音昂得有些高,走过几块太湖石砖,他环顾四周,带着几分玩味夸道:“苏式园林建得不错。”
“来了?坐里面吧!”杨宴如淡淡一笑,并没有迎上去,而是站在小径尽头的茶室前,等着他走过来。
他欣赏着庭院里的风景,伸手扯下了一片蓝花楹的叶子,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反复观摩了一会儿,说:“澳大利亚有一条路上两边种满了蓝花楹,很好看,你这里只有一株,有点lonely。”
“没去过,以后看看去。”杨宴如头也不回地走进茶室,讪讪地说。
“我陪你一起去,好伐?”他扔掉叶子,语气变了。
听到“好伐”两个字,杨宴如心里的厌恶感油然而生,他爷爷魏振淇原是在无锡一带开面粉厂的富户,发财之后便丢下一家老小移民美国,在美国另娶娇妻生了魏念乔,“乔”就是那个被他丢在国内夭亡于战乱中的前妻乔家千金。
魏念乔也叫joe,在美国一路常春藤毕业,是华尔街八十年代赫赫有名的操盘手,大家都叫他爸“magicjoe”,会七国外语,马术滑雪全都会,彻头彻尾的美国人,中文说得还不如唐人街里的abc。魏念乔前后跟几个女人结婚,只有一个儿子,魏振淇给他取名魏文成,在美国只有魏家人偶尔叫他中文名字,大多数时候,他就是那个paul•williams。
joe离婚虽然得到paul抚养权就丢在家里交给保姆,paul是由爷爷亲手抚养,大概是魏振淇年纪大了,手把手教养paul,因此他继承了魏家惊人的资产成为ice的掌舵人,偶尔说中文还带着一股无锡味。
魏振淇送给孙子成年礼物就是一座仿苏式园林,杨宴如刚嫁给魏文成时,就住在那个园林里面,她也曾提议让老爷子回中国看看,老爷子断然拒绝,也坚决反对魏文成去往中国,理由冰冷而决绝,他在无锡的另一支血脉若还在世,绝不能让他们来分现在joe的一切。
杨宴如回到中国第一件事,就去查过,乔家千金所生子女尽数夭亡在战火中。
魏家人的凉薄,带着无锡烟水的血泪,听着就让人讨厌。
杨宴如坐在了茶台前,漠然地说:“我这里只有茶,没有咖啡,也没有酒,如果你不喝茶,我就给你倒白开水喝。”
“ok,fine!whateveryoulike!”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你来中国那么久,还需要我托关系约你见面,那我该叫你什么,那么多名片,我都分不出来哪个是你的名字。”杨宴如很温柔地说着,手上煮茶的动作一个都没停下。
陈实,魏成实,都是化名之一。何况,只要魏文成这个名字没有登记在任何国家绿卡、居留证、护照上,他叫什么,都不重要,只有魏振淇家族信托上登记的paul•williams才是真正的名字。
他笑了笑,拿起她茶盘上刚摆好的天青色汝窑瓷杯,用食指轻扣,发出清脆的“叮”,说:“我在外面叫多少个名字重要么,在你面前,你叫哪个就是哪个。”
“叫错了怕你圆不住。”杨宴如从他手里拿回来瓷杯,两个人手指相触时,彼此对视的眼神里,电闪雷鸣。
“idontcare!”他松手,笑着回答。
杨宴如虽然拿回了杯子,可是心里满是不痛快,她总是在魏文成面前落了下风,她脸上保持着平和的表情,问:“考虑好了吗?”
“我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no。”魏文成冷冷地说。
“我去年就收到消息硅谷银行要出事,资金不挪出来,可能会灰飞烟灭,你不同意,我就不挪,大家看着钱陪葬!”杨宴如用100°的开水冲洗瓷杯。
刚刚出窑不久的汝窑瓷杯,第一次遭到高温水洗,发出了细小的冰裂声,很好听。
魏文成看着一层一层冰裂后的汝窑瓷杯,再次好奇地拿起来把玩,但是有些烫手,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拿到手心里,而且,他看到了杯底里有字。
魏文成。
“你的钱也在里面,沈总陪绑的资金,不低吧!”魏文成长眉轻挑,举重若轻,笑笑说:“投资嘛,都说是投人性,我觉得不是,人性善恶这种东西,没有平仓线可言,我觉得投资是投人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平仓线一到立刻收手。”
坦白说,他自己确实有失策的地方,同样的消息,他早就听到了,但是看到杨宴如陪绑了沈致尘的资金在里面,杨宴如一贯重情重义,如果真出事,沈致尘的钱绝对不可能出事。他赌的就是这个,沈致尘的资金构成特殊,同样决定了杨宴如不可能拿着他的钱去冒险。
“人和人之间,是有不同的,你都愿意拿钱跟我赌气,他为什么不能陪绑?”杨宴如冷笑道,随后给他倒了一杯普洱。
杨宴如本想泡龙井,可是这个时节,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没有出来。
“年底你去苏黎世见我那次,顺道在瑞银做了大额存单质押[1],瑞银给你全额授信提用。硅谷银行暴雷关我的钱什么事,换个地方躺得好好的。”魏文成很温柔地看着她,说:“能为我赚那么多钱的女人,我怎么舍得离婚。”
杨宴如甭管在外头多么不讲情面,始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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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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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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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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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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