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锐锋,把所有问题都剖得很透彻。
而另一份法律意见书十分详实,不但写了整改意见,细化到整改列项与投资交易里程碑事件的挂钩,也就是说公司不规范的地方明确提出了整改要求,哪一些整改到位就建议投资交易继续进行下去,反之则建议终止交易。
姜炎找到他们当时签署的《投资协议》《股东协议》以及配套的各种《承诺函》等等文件的条款均与《法律意见书》中形成榫卯对应,可以说这个项目做得十分漂亮,难怪后来基于《投资协议》的对赌同样胜诉了。
这在《九民纪要》[1]尚未出台的2015年,是极为艰难的一件事。
在法律意见书处,她看见两个落款的名字。
李写意和徐映松。
所以,灵鹭医疗这个项目是李主任带着徐律师做的?
难怪做得这样出色!
姜炎看着扫描件上的落款,心里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既然财务尽调给的结论是账面浮盈及报表编制不规范,姜炎决定与财调保持一致,所有与之有关的问题,她全部都详细在报告中列了出来,参照灵鹭医疗的法律意见书,重新给出了整改意见。
这样一来,两份文件要扩写一半以上,一时半会是干不完了。
下午两点时,行政跑到姜炎的工位上来通报,有位沈总来拜访,正在会客茶室中等姜炎。姜炎稍事休整后,带着笔记本电脑走进茶室。
茶室里,去年春天开过的山茶花又开了。
姜炎一进门的视线,就落在了窗边的山茶花,她当时就想到了“明江月夜”中满树山茶花,记得那时候周秉文提及过,这是徐律师生前种下的花。xiumb.com
山茶花旁边站着背对着他们的沈总,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扶着窗台,静静地眺望远方,这个背影看起来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孤傲,与山茶花相得益彰。
“姜律师,嘿嘿嘿!”姜鹤扭过头,冲着姜炎打招呼。
姜炎这才把视线集中到茶桌这一端,看到哥哥,诧异地说:“哥,你昨晚怎么不说你今天会来律所?”
“大老板临时吩咐要我陪跑啊!”姜鹤指着山茶花旁边的男人。
姜炎这时想起来,她哥已经跳槽到了一家基金公司,但是她明明记得姜鹤没有去临澜,而是去了一家叫“天越资本”的公司做投研顾问。当时她还特地去查了查,天越资本的实控人看起来并不出名。
沈致尘转过身来,客客气气地走上前来,与姜炎打招呼:“姜律师,又见面了,赵律师忙,让我来叨扰你!”
“沈总,客气了!”姜炎大大方方地伸手,两人礼貌一握,姜炎自然而言坐到了泡茶的主位上。她摁了一下泡茶的自动烧水壶,端坐着问沈致尘:“不知道沈总与天越资本是什么关系,想不到我堂哥竟然跟你还有这样的机缘。”
沈致尘就势坐下,看了一眼姜鹤,道:“我表弟的小基金,投产业居多,我是其中一个lp之一。”
姜炎心里暗暗咋舌,百亿规模之巨叫做“小基金”,一个天越资本等于盈水和临澜加起来的体量,这份谦虚真叫人不受用。
此时,茶壶的水烧开了。
“那就请沈总多多提点我哥哥,他做了小半辈子科学家,转型资本行业多有不熟之处,请您这样的前辈体谅关照!”姜炎拎着壶烫茶杯,彬彬有礼地说。
“好的好的,不过我也算不上什么前辈,我是个搞电影的文艺人,谈谈风月可以,正经事难上大雅之堂。天越呢,以后陆总会多花些经历帮忙打理,我知会陆总多关照,姜博士高学历精英,一点就透,用不了多久会很厉害的。”沈致尘推了推眼镜,笑着说。
“谢谢沈总!”姜鹤适时出来道谢。
姜炎看聊了一会儿,沈致尘还没进入正题,正思忖着该怎么接下去,此时杯壶碟盘都烫好了,她还得分心去选泡什么茶,一时纠结。
不料,沈致尘站起身走到桌后茶架,从最高处拿了一个落了灰的深蓝色铁盒,打开茶罐,拿出里面铝箔纸包的茶袋,递给姜炎,说:“襄阳红茶,有桂花香,温度别太高。这还是那年我送给他的茶,放了好几年。”他说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望了山茶花一眼。
姜炎注意到这个眼神,心里不免好奇。她一面撕开茶袋,清冽独特近似四季桂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一面想着沈致尘为什么感觉与徐律师很熟悉?
“鹤笠集团有一个地产板块,目前负债很高,报表对外公布是309亿,大部分是银行债权和债券,已经违约暴雷了。天越有兴趣跟星云地产一起帮忙把这块资产收了。我跟小周总初步聊了聊,他对我的方案有兴趣。所以,需要你们针对鹤笠集团的地产板块做尽职调查。”沈总把铁盒放回高处,施施然坐下说。
姜鹤倒是非常配合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这动作把姜炎给惊到了,姜鹤长这么大从没干过给人拎包那文件这么狗腿的动作,就是举手之劳他都不稀罕。
金融圈是个什么神奇地方,连姜鹤这种眼高于顶的大科学家当场下凡,背着背包给人当拎包小弟!
姜炎接过文件,草草翻了一下,是工商内档以及一些从公开渠道能够查到的土地招拍挂和专规计划。
“好的,那沈总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姜炎把红茶放进茶壶里,过水冲茶,给面前的三个杯子倒上茶水,然后分别端给沈总和哥哥。
“明天!”沈总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微微皱眉,显然这个襄阳红茶泡得并不如他口味。
姜炎有些局促,这就完全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了,可是老赵现在又不在,她尴尬但不失礼貌地解释道:“我能理解沈总推进项目的急迫心情,但是我毕竟不是高级合伙人,没有直接与您签署合同的权限,还是需要赵律师亲自对接。当然,程序工作如果你们达成一致可以后面再补,我会全力以赴配合您的需求。”
这番话说得让沈致尘挑不出毛病,沈致尘从姜鹤背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赫然就是尽职调查的专项合同和保密协议,他单手递给姜炎,说:“赵律师已经把合同发给我了,天越盖好了章,你走完剩下程序,就可以了。鹤笠集团那边尽调的对接人是詹红棉、周秉文,联系方式在刚才的文件里。”
“好的,明白了,我等一下向徐律师汇报后就安排尽调的事情,但不能保证明天一定会如期开始,因为我们要提前准备尽职调查清单,包括必要的协调沟通,这一点希望您能够谅解。”姜炎不卑不亢地说。
社畜的卑微,就在于客户皇帝老爷们喜欢说明天就要,但是杀了臣妾也做不到。
沈致尘摆摆手,和善地说:“我相信姜律师的专业,一切尽快。此外,这次尽调的目的,只是尽调,换句话说,生意做不做得成,还看很多,所以姜律师不用太有压力。”
姜炎听懂了这是走过场的暗示,恭顺地点头道谢。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姜经理自便。”沈致尘说完,径直起身。
姜炎赶紧快步走上去,将他送到了电梯口,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沈致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姜炎才松了一口气。
“哥,你说你干得好好地,转什么行,真是的!”姜炎无处发泄自己心里莫名的憋屈和压力,拿这话戳姜鹤出气。
姜鹤没心没肺地说:“我觉得挺好的,跟着跑项目看看,很新奇很好玩,比做实验好玩多了。”
“你等会怎么安排?”姜炎问。
“在你这里再多摸一会儿鱼,我就回公司去咯,今天下午三点半,听说杨总要来公司,我们投顾部全都要出席。”姜鹤指了指茶室,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姜炎本想快点回到工位上干活,但是哥哥这么说,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诶,你之前跟这个沈总是不是打过交道?我看你们似乎有点熟啊!”姜鹤好奇地问。
姜炎不耐烦地坐下,说:“不算吧,他跟杨总是投资搭档,项目上偶尔碰见,上次去苏黎世,我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他和杨总都在,带我去吃了顿饺子,回北京过年时,图书馆撞见了。”
“我听我同事说,这个沈总的背景比杨总大多了,他爸爸级别可高了,家里叔伯做能源和地产的,深不见底。当然啦,这个杨总确实也是一号人物,在美国挺有名气。”姜鹤关上门,神秘兮兮地说。
“哦?是吗?杨总在美国怎么有名了?”姜炎顿时来了兴致,八卦地问。沈致尘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家,她并不太在意,那种活在天边的神话,离她这种天子脚下草民太远。杨宴如就不同了,剥掉投资人的身份,本质上她依然是草民。
“听说,我就是听说,美国那边传闻,她是ice老板的太太,但是这个没有得到证实。就算不是吧,杨总也是ice的二把手,在ice的欧洲、亚洲版块有说了算的话语权。ice那种vp多如狗的地方,谁能想杨总其实有项目最终决策权,这是我在美国导师亲口跟我说的!所以,我猜她可能真的是ice老板娘。”姜鹤说起八卦两眼放光的样子,真是比搞科研有激情。
“她……结婚了?”姜炎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百万分的惊吓。
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里,似乎都默认了杨总是单身的。
那么……她……跟徐律师之间……笔记里若有似无的……
宴如。
姜炎感觉自己脑子直接被干烧了,不怕捕风捉影,就怕离谱的捕风捉影不是空穴来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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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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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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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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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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