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扶她,这才让顾望舒站定,不至于摔倒。
经过这么一撞,顾望舒总算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却因死气沉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头发稍显凌乱,脸色也不太好,苍白中透着灰气,整个人都颓废到了极点,与顾望舒第一次见到她时简直判若两人。
顾望舒稍微愣了一下,首先开口换了一声:“侯爷。”
被顾望舒撞到的人正是陈最。
他冲顾望舒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冷淡又冷漠。
顾望舒看着他走入了一家店。
这家店的店面看起来有些眼熟,顾望舒抬头看向牌匾,只见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赵氏布行。
原来是赵秉承的布行,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望舒见陈最径直走了进去,她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赵秉承见到二人,热情的迎上来,但见两人面色不假,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做生意做到赵秉承这样,就足以看出他的聪明才智不是一般人可比。
云慕笙的事情他听说了,惋惜的同时,还有些悔恨。
当初他看到傅守城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不像赫连国人,他还曾谨慎的盘问过对方一番,却被对方用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一世英名,犯过最大的疏忽就是在傅守城这件事上。
如果当时他能再小心谨慎一点,一定能发现傅守城的借口是多么拙劣,可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也就早就了云大小姐的悲剧。
陈最虽面无表情,但是赵秉承就是能感受到他内心强烈到无法呼吸的痛苦。
他识趣的没有去打扰陈最和顾望舒,静静的站在一边,若是他们有需求,自然是会主动找他。
顾望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跟随在陈最身后。
赵氏布行内部的面积很大,目测有三百平,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布匹,是整个永安城乃至整个赫连最齐全的样式,全部都在这里。
陈最的目光在布匹上一一扫过,都没有他要找的。
在赵氏布行转了一圈,陈最回到柜台,问赵秉承:“掌柜,有没有这款布料。”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的手帕。
这块手帕的颜色很特别,虽然是玄色的,但是在阳光下却徐徐生辉,泛着流光,宛如闪电在布料上流动,新奇又美丽。
手帕被建材的四四方方,缝制的针脚十分密集,手帕的正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灯笼,这个灯笼顾望舒一眼便认出来,是当年在灯会上陈最答对了谜底,对上了对子后,特意为云慕笙赢来的那个八角灯笼。
手帕的一角绣着云慕笙的名字。
看到手帕,顾望舒的心顿时揪紧,这块手帕是表姐特意为陈最做的。
她看到陈最轻柔的抚摸手帕:“如果店里还有这款布料的话,我全都要了。”
慕笙最是喜欢他穿玄色的衣服,还特意为她找来如此特殊的布料亲自缝制,他不希望看到其他人穿着和他同样布料的衣服,所以才来到赵氏布行,打算将这款布料全部买下。
他的一句话,让赵秉承瞬间想到了那日云慕笙来到殿内,一眼便相中了那款流光玄色的布匹。
当时,她的眼里闪过惊艳,脸上满满的幸福。
相信,当时的她,脑海里一定浮现了陈侯爷穿上她亲自剪裁的衣服后该是如何意气风发的场景了吧?
可惜,她将衣服做好,却再也无法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服。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赵秉承从回忆中回神,然后道:“侯爷,这款布料全部被云小姐买去了,店里已经没有了。”
陈最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平静的问:“以后会有吗?”
赵秉承摇头:“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不过,如果侯爷想要的话,我可以专为侯爷再染色一匹出来。”
云慕笙来到布行那日,很巧的是,那匹流光玄色的布匹第一天上市,还不等被别人看到,就被云慕笙直接买去了。
他因知道云慕笙买去是为了给陈最做衣服,两人又很快要成亲,赵秉承为了不让陈最与人撞衫,也就没急着再次染布,却没想到云慕笙不久后就被炸死在永安城外。
因为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傅守城的异常,他觉得云慕笙的死,也有他一部分责任,所以才决定不再染那匹玄色布料。
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做出弥补,云慕笙爱陈最至深,他便让她爱的人,穿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衣服。
想到这些,赵秉承的心情越发沉重。
陈最将手帕放回到怀中,紧贴着胸口。
他冲赵秉承点了点头:“多谢。”
赵秉承也有礼的对他抱拳作揖。
陈最转身出了赵氏布行,顾望舒依旧跟在他身后。
陈最没有坐马车,更没有骑马。
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在承平街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第一次与云慕笙相遇就是在赵氏布行,第一次与云慕笙逛街则是乞巧节那一晚的灯会。
他与云慕笙有太多的第一次,然而那些事情,好似也只做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与她的回忆少的可怜,哪怕在纳兰国的两年多时间里,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算计她,利用她,让她去主动勾引纳兰胤,他自己多数时间都陪在纳兰胤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知道云慕笙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他什么。
遗憾太多,回忆太少。
她能为他留下的,只有那盏八角琉璃灯和一套衣服。
陈最的心冰凉一片,但是脸上却有些湿热。
街上的百姓纷纷看他,有疑惑,有惊讶,有不解。
顾望舒加快脚步,与陈最并排而行,这才发现他双眼微红,泪流满面。
顾望舒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所以她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如何去安慰别人。
对于顾望舒的跟随,陈最毫不在意。
两人走啊走,一直走到顾将军府门前。
跟在两人身后的秋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姐,到家了。”
顾望舒顿住,向府门看了一眼。
将军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角门开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小姐,我们回去吧,马上就要到午膳时间了。”
顾望舒回头去看陈最,发现他毫不停留,已经走远。
“秋池,我还不饿。”
说完,她直直的跟上陈最。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像距离云慕笙所爱的人近一些,就能距离表姐更近一些。
两人再次并排而行。
通往侯府的道路上,普通百姓越来越少。
还不等到侯府,陈最突然站定,向着一次地方看去。
顾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只是一个窄小的胡同。
不等她问:你在看什么?
陈最居然开口道:“这里我曾和慕笙一起来过。”
“那日我去将军府摆放,很巧,在将军府遇到了慕笙。”
“后来,下起了雨,我与慕笙一起离开。”
“我们的马车就是停在这里,我和慕笙撑着伞,走进了这个胡同。”
“那时,我已经觉得前往纳兰国,而慕笙却来求我带她一起去。”
说道这里,陈最突然笑了:“你说她傻不傻?我那时候一直在算计她,算计她爱上我后就能跟随我去纳兰实施美人计了,那一日的雨天,我得偿所愿,而她却毫不知情,还傻乎乎的来求我。”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骗,如此单纯的人。”
“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算计她,她现在一定还好好的,是我害了她。”
顾望舒听的五味杂陈。
世界上最无用的就是后悔,因为时间不会倒流。
发生过的事情,再也不能改变。
陈最想巷子里走去,顾望舒没有跟随他。
那个窄小又昏暗的巷子,是只属于陈最与云慕笙的回忆。
她只能站在巷子外,远远的看着。
她看到陈最进入了巷子,一身黑衣仿佛要与昏暗融为一体。
他的身体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体上,看着一个地方,愣愣的出神。
从顾望舒的位置考过去,他就像濒临死亡,垂死挣扎,只为了能更加靠近云慕笙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雨,没有云慕笙,只剩下陈最一个人。
不管他如何回忆,如何想要找寻属于她的痕迹,都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感觉。
冷风吹进巷子,带起他的衣摆,像是有一双手抓住他,要把他从巷子里扔出去。
陈最低低的笑,笑的眼泪再次流出来。
他一腔的计谋,却在云慕笙离世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一个计策可以让他减少痛苦。
他每日疯了一般寻找着曾经与云慕笙在一起的点滴。
在一起时,他没有觉得珍惜,一旦失去,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成为了为数不多记忆当中珍惜的片段。
墙壁的冷意透过他的衣物,传到他的后背。
后背再冷都不及他心冷。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过去,他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一直自虐。
顾望舒一直陪着他站着,眼神说不出的麻木。
直到陈最从巷子里走出来,她的眼睛才动了动,继续跟随在陈最身后。
陈最依旧不理会她。
她愿意跟随便跟随,与他无关。
两人一同回到侯府。
侯府死气沉沉的,明明有很多下人,却没有一点人气。
见陈最回来,下人们赶忙请安。
顾望舒原以为陈最会回他自己的房间或者回书房,却不想他径直向着后院而去。
越是靠近,越觉得阴森恐怖,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顾望舒猜到了什么,眉头蹙了蹙,但很快又舒展开。
听说自从慕笙表姐离世,陈最一直在折磨傅守城,想必后院关着的就是傅守城吧?
顾望舒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傅守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她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发绿,恶心感袭上心头。
地面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早已被鲜血染红,红色的血液干涸之后变成黑褐色。
有个人躺在那里,可在顾望舒看来,对方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被断手断脚,割掉了鼻子耳朵,头皮撕裂......
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经溃烂,散发出腐败的味道。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尸。
深秋,天气冷了,苍蝇少了,可偏偏这一处不为人知的后院,充斥着苍蝇的嗡嗡声。
苍蝇落的到处都是,尤其是地上的人的身体上,更是苍蝇遍布。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肉,引来苍蝇虫子的觅食。
顾望舒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转过头,干呕。
再看陈最,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走到傅守城身边,好似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顾望舒听到陈最的声音从传来。
“这么了你这么久,好没意思。”
“可不折磨你,本候的一腔怨气又无处发泄,你说该怎么办?”
他似乎很苦恼,但是语调却毫无起伏。
陈最从怀里掏出了云慕笙为她缝制的手帕。
“这是慕笙送给我的。”他宝贝的放在鼻端嗅了嗅,仿佛能嗅到云慕笙的味道。
“听说你喜欢本候的妻子?你觉得自己配吗?”
“本候当初把慕笙带到纳兰国可是保护的很好,纳兰胤那样的蠢材连触碰慕笙一根手指手的资格都没有,而你居然敢迷昏慕笙,脱掉她的衣服,本候命人砍掉你的双手,不冤。”
“你知道慕笙为什么喜欢本候而不喜欢你吗?因为你太蠢了。”
“蠢的无可救药,你是我赫连国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喜欢慕笙呢?”
“慕笙若是知道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一定会感到恶心。”
陈最轻言细语的讽刺着傅守城,傅守城早已虚弱不看,出气多进气少,可在听到云慕笙的名字时,口中还是会发出“嗬嗬”声。
顾望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面目全非的傅守城动了。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苍蝇“轰”的一下子炸开,那个场面犹如夏日猪圈里落满苍蝇的一头猪,突然动了一下,那些苍蝇便开始在脏乱差的猪圈里乱飞一样。
化脓的血水从他撕裂的头皮流下,并伴随着他的大量涎水,随着他的嗬嗬,涎水差点喷到陈最身上。
这个场面把顾望舒恶心的再次干呕不止。
她不想继续看了,再看下去,她一定会狂吐不止。
顾望舒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秋池。”
她唤了一声。
秋池忙扶住她,带着顾望舒向前院走。
等离开了后院,空气中再也没有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顾望舒压抑的心终于好了许多。
秋池继续劝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顾望舒犹豫了一下道:“秋池,你说表姐真的尸骨无存了吗?”
秋池:“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是这么说也不一定是真的。”
顾望舒与陈最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对陈最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以陈最的性格,就算别人说云慕笙尸骨无存,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定会亲自去确认,才肯善罢甘休。
爆竹的威力再大也不是地雷和炸弹等物,表姐会被炸死,但尸骨无存有些难。
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大脑几乎无法运作,也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今天突然见到陈最,她才反应过来,陈最就算是挖地三尺,都会去将表姐的尸骨收集起来。
或许,表姐的是骸骨就在侯府中,只是陈最不愿意还给姑姑和姑父罢了。
想到这些,顾望舒不再耽搁,忙向内院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秋池急忙追上来问。
“我要去侯爷的寝室和书房看看。”
“这......不太好吧。”
寝室和书房是最私密的地方,擅自闯入是非常失礼的。
以前小姐从来都不会做出失礼之事,但现在小姐满脑子都是慕笙小姐的事情,礼节再也顾不上了。
秋池担忧的四下打量,生怕被人看到。
还好一路之上没有遇到下人,她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内院的居所。
达官显贵府邸的格局一般都大同小异,顾望舒寻找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越是到了内院越冷清,这里一个下人都看不到。
顾望舒和秋池觉得奇怪,她们不知道的是,陈最最不喜欢外人闯入他的私人领地。
所有的下人都在外院,内院是没有下人侍候的,只有在固定的时间,才会有洒扫的下人过来打扫。
顾望舒先是来到了陈最的书房。
房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顾望舒走进去之后,震惊的愣在原地。
整个书房都充斥着画像,上面画着的只有云慕笙一人。
她行走坐卧,什么样的模样都有。
每一副都抓住了云慕笙的神韵,栩栩如生。
顾望舒看到这些话,心口又开始发闷。
如果这样的场景能被表姐看到,她该是有多高兴。
她深深爱着的人,也同样爱着她,两情相悦的爱情,该是多美好啊。
可惜,可惜......
顾望舒用力闭了闭眼,将上涌的泪珠压了下去。
她轻移莲步,在书房内踱步,看遍了云慕笙每一副画像,最后来到书桌前。
书桌上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大的宣纸,宣纸之上勾勒出女子轮廓,只是她的脸却是空的,即便没有画脸,但从身形还是能够看出是云慕笙。
偌大的书桌,出了笔墨纸砚,再无其他。
陈最最喜欢的兵书,早就不知去向。
站在书桌前,向整个书房放眼看去,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尽收眼底,却独独没有顾望舒想要找的东西。
顾望舒有些遗憾,她在画卷上看了几眼,最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书房。
一转身,又带着秋池向卧室的方向而去。
两人非常顺利的来到了卧室。
只是让顾望舒大为震惊的是,这里居然贴满了囍字,鲜红的喜字刺的顾望舒双眼生疼。
陈最和云慕笙还没有成婚,喜字怎么会贴上?
而且云慕笙已经不在了,这喜字也不该继续贴在寝室才对呀。
顾望舒感觉到有些窒息,她不断靠近寝室的门,当站到门前时,紧张的手心里溢出汗水。
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将门推开,当寝室的场景映入眼帘,顾望舒的心跳加速,只觉得陈最是疯了。
寝室内红彤彤的,大红色的喜帐,大红色的喜床,床上是大红色的鸳鸯喜被,还有大红色的喜烛。
这哪里是寝室,更像是成婚时的洞房。
顾望舒的脚沉重如石,她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踏入进去。
越是向里走,她越发的直观感受到陈最对云慕笙的感情深沉到令人窒息。
但凡是洞房内需要用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且从被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可以看出,这间房就是陈最的房间,他一定每天都在这里睡。
房间里不仅有属于男人的东西,还有属于女子的,很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
顾望舒的目光在寝室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床榻的最里侧,靠近枕头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紫檀木制作而成的木盒子。
顾望舒心里的预感在看到这个木盒子的时候越发的强烈。xǐυmь.℃òm
难道这是......
她急切的走过去,站在床边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像骨灰盒,只不过要比骨灰盒大且做工精致,更像是女子的化妆盒。
顾望舒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这才伸出了颤抖的手。
手指触碰到紫檀木盒子上,触感冰凉。
她犹豫再三,重是一咬牙,将盒子打开。
里面黑乎乎散发出糊焦味的东西全部呈现在她的眼前。
顾望舒以为,自己都见过了孟滢在她面前自刎的场面,她再看到云慕笙的骨灰,一定会坚强的面对。
可当看到那被烧的焦黑的断手时,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遍全身。
顾望舒的双手用力按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果然被她猜对了,表姐的骸骨果然还在,还被陈最带回了侯府。
看样子,他还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表姐的骸骨拜堂成亲了。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疯狂到变态。
却又让人痛心百倍。
顾望舒忙用自己的袖子擦拭脸上的泪珠。
陈最那么爱表姐,一定不希望任何人脏了他和表姐的婚房吧?
顾望舒不断深呼吸,以此来让自己冷静。
可目光一旦落在骨灰盒里焦黑如炭的骨骸,她就感觉一阵阵的窒息。
秋池见状,立刻将骨灰盒盖好,将顾望舒搀扶起来。
“小、小姐,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户部尚书?”
顾望舒不知道,脑子乱作一团。
姑姑和姑父因表姐的事情伤心欲绝,短短几日,姑姑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子。
姑父也因此多日不曾上朝,吃喝不下。
今早她去尚书府,姑姑哭着对她说:
“姑姑对不起你表姐,她去世后,我们连她的一块骸骨都没能找到,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慕笙。”
姑姑的情况十分糟糕,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情绪愈发的低迷,继续这样下去,她担心姑姑会抑郁。
她吸了吸鼻子,将悲伤强行压抑着,双眸死死盯着床里的骨灰盒,内心天人交战。
拿走,对不起陈最。
不拿走,对不起姑姑和姑父。
姑姑和姑父只有表姐一个女儿,人到中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两人所面对的压力是巨大的。
他们自己的女儿,去世后得不到完整的尸身已经是天大的打击,却连一块骨骸都得不到,最后一丝念想都没了,也就失去了生的希望。
可陈最所承受的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少,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她若是把表姐的骸骨拿走,他会不会崩溃?
顾望舒的头越发的疼痛,像是要炸了。
在爆炸地将剩余的骨骸全部收集起来,陈最一定费劲了心思吧?
他都不介意与一堆骸骨成亲,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对表姐的深情。
她好想自私一次,却又不忍心伤害陈最。
顾望舒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骨灰盒,眼泪又抑制不住的开始掉落。
算了,就这样吧。
一切都是命!
不是每个人都会如她一般好运,能够有重生改命的机会。
顾望舒转身,仿佛负重前行,颓废的提不上一丝力气。
“走吧!”
这话似乎是在告诉她自己,也好似是对秋池说的。
秋池看了看顾望舒,又看了看床上的骨灰盒,她愣在原地未动,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下去的冲动。
她不想看到小姐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小姐在面对亲人难过时无能为力。
她咬了咬牙,一把将骨灰盒抱在怀里,用
顾望舒已经出了寝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秋池。
秋池默默跟在顾望舒身后,犹豫再三,将即将出口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等离开了侯府,她再告诉小姐吧,到那时小姐想要反悔怕是也舍不得将表小姐的骸骨再交给陈侯爷了。
如同来时一般,两个人顺顺利利的离开了内院,来到了外院。
外院的下人看都顾望舒和秋池,全都躬身行礼,等站直身体后,便看到秋池怀里抱着个东西。
那个东西似乎是个盒子,但是因秋池用宽大的袖子盖着,他们一时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下人们心里好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问。
他们只不过是洒扫的下人罢了,身份低贱,又怎么敢在堂堂将军府嫡出大小姐面前造次。
秋池虽然也是丫鬟,但丫鬟和丫鬟之间的身份也是不同的。
秋池是顾望舒的贴身婢女,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秋池的身份不知比洒扫的下人高贵多少。
重重原因之下,侯府的下人发现秋池怀里抱着东西,却也没有人敢问到底是什么。
他们认为是自家侯爷送给顾望舒的东西,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们做下人的最好不要多问。
最近侯爷心情不佳,更是没有人嫌命长敢往枪口上撞。
就这样,下人们行礼完毕后,就开始继续洒扫,做自己手里的活。
秋池见状,提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
她紧跟在顾望舒身后,在侯府内一路穿行,最后顺顺利利的来到府门前。
门房看到两人,恭送两人。
看到府门,秋池终于可以将心完全放下,她催促道:“小姐,我们快些回府吧,家里人肯定该担心你了。”
顾望舒闻言,果真加快了脚步。
就在两人刚刚跨出府门的那一刻,一道愤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顾望舒,你找死——”
这一声带着滔天的怒意,仅仅是声音就让人不寒而栗。
顾望舒被吓的一哆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回过头,便看到了凶神恶煞如同饿狼一般的陈最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来,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把染血的剑。
陈最的眼睛都红了,死死的锁定着顾望舒。
顾望舒被他发狂的样子吓的愣在了原地。
“敢动我的妻子,我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陈最举起了手中剑,毫不留情的向顾望舒刺了过来。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大脑会出现一瞬间的空白,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
顾望舒的瞳孔缩了缩,知道危险降临,可双腿仿佛生了根一般,不受她的控制。
她不知道陈最为何突然要对她下杀手,她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情。
就在剑即将刺过来的那一刻,秋池眼疾手快的将怀中的骨灰盒塞到顾望舒怀里,然后用力一推。
顾望舒脚下不稳,向后倒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目光下意识向怀中看去,当看清是什么的时候,顾望舒终于明白陈最为何要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原来,秋池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善做主张将表姐的骸骨偷了出来。
这可是陈最的命啊,怪不得他会被激怒,失去理智的要杀她。
顾望舒抓着骨灰盒的手指紧了紧,还是把表姐还给他吧。
心里正这样想着,陈最冲她怒吼:“把慕笙还给我。”
与此同时,第二剑也到了。
“小姐——”秋池惊叫一声,扑过去要拦住陈最,却被陈最一脚踢开。
这一脚的力道极重,将秋池踹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的甩在地面上,再也起不来。
眼看着剑就要刺中顾望舒的肩头,却在这紧要关头,有一人骑马而来,在经过她身边的同一时刻,一把将她提到了马背上,并将她禁锢在胸前。
电光火石发生了太多的变故,顾望舒早已没了反应。
她嗅着身前男人熟悉的味道,不用去看,她便知道是谁,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马儿跑的飞快,不多会便将侯府甩在了身后,但却没有甩开陈最。
陈最骑着马在后面紧追不舍,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恨不得将顾望舒和赫连桓大卸八块。
原本,顾望舒是打算将表姐还给他的,但他不问青红皂白的要打要杀,让顾望舒也来了脾气。
她死死抱着骨灰盒,冷漠的看了陈最一眼。
赫连桓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拉着马缰绳,两条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肚子。
马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的从承平街飞驰而过,一路奔出了永安城。
永安城外,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土地已经被填平,但是依稀可以看出那日惨烈的痕迹。
周围的地面还都是焦黑的,一派死气沉沉。
路过这里,顾望舒的心顿时揪紧。
比她还要难过的便是身后紧追不舍的陈最。
来到这个地方,他的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
眼前浮现云慕笙被捆绑着双手,只穿着单薄白色中衣,从远处跑过来的模样。
她的嘴巴被堵住,拼劲全力冲他的方向摇头,并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那时的他不理解她为何要这样,只想赶快跑到她身边解救她。
也正是他的靠近,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她宁愿自己被炸死,被烧的体无完肤,变成焦炭,都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她爱他如命,这一点他知道,却在那一日直观的看到何为爱你胜过自己的命。
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洒在身下的马儿上。
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满心满眼都是云慕笙,不停打马向前冲。
“把,慕笙,还给我!”
他一字一顿的下达命令,一双眼睛,放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冷。
顾望舒看到他口吐鲜血,状若疯癫的模样,心顿时软了。
哪怕表姐死了,陈最都愿意和她完婚,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表姐其实已经是陈最的妻子了,她就是死,也要与他同穴,冠上他的姓氏。
她没有任何权利去夺走他的妻子,连云家都没有资格。
在这一刻,顾望舒突然就有些释怀了。
表姐想要的是陈最的人是陈最的心,她的心愿实现了。
表姐是幸运的,能够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顾望舒长叹一声:“殿下,停下,我还是把表姐还给他吧。”
赫连桓并没有停,整张脸冰冷的可怕。
“若是我刚刚不出现,你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顾望舒抿唇:“他只是太想要回表姐了。”
赫连桓勾唇冷笑:“他想要回他爱的人,却不顾本殿所爱之人的死活?”
顾望舒猛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赫连桓。
她与殿下的关系很微妙。
两人拉过手,接过吻,相处的模式很微妙,比朋友更近一点,比情侣又稍远一些。
她由衷的欣赏他,打从心眼里喜欢他的气质,但她不敢对身份高贵心计深沉的他抱有任何期望。
他的格局,注定不会被感情所困。
她只是觉得殿下对她有好感,却谈不上爱。
却不想会从他口中说出“爱”这个字眼。
何为爱?
前世今生,三辈子加在一起,顾望舒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在她的身上从未发生过,但是她从陈最和云慕笙的身上看到了。
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愿意以命抵命。
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到死都要将你禁锢在身边,不离不弃。
陈最这样的人,不爱一个人,可以冷漠到不把人当人。
可当他爱上一个人,他也可以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虽然扭曲,却给予了顾望舒内心极大的震撼。
“殿下,我没事。”她轻声安抚赫连桓。
“你没事?但我有事!”赫连桓的声音冷冷的。
“我要是晚来一点,你就死在了陈最剑下,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没有人比陈最更清楚,难道你希望我也变成他那个样子?”
顾望舒被问的哑口无言。
赫连桓悠悠的说:“希月,我不想看到你的命运如云慕笙那般,我想要的是与你同在一片天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陈最对你不留一丝情面的行为,在我看来就和傅守城炸死云慕笙是一样的。”
“所以,我不能轻易谅解他,即便他有苦衷,也不能。”
“想要回云慕笙的骸骨可以,但是必须在我的怒气消退之后。”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搂着顾望舒的那条手臂渐渐收紧,好似要将她融入到他的血肉里。
他向来冷静,克己复礼。
能够让他失去理智,一定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顾望舒的心里暖暖的,靠在他的怀里,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城外狂奔,一口气奔出二十多里才停下来。
周围树木环绕,冷风习习。
赫连桓跳下马,随后将顾望舒从马背上抱下来。
也就是在这时,陈最也到了。
他飞身下马,目光如狼,紧紧锁定着顾望舒怀里的骨灰盒。
他刚要靠近,却被赫连桓持剑拦住。
“想要回云慕笙的骸骨,你先过了我这一关。”
陈最的目光终于落在赫连桓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因赫连桓的身份而又半分退让。
“二殿下请自重。”
“呵!自重?本殿把这句话还给你。”
陈最的面色越发的难看:“看在你是赫连国的二皇子的面子上,本候不与你计较,只要让顾望舒把慕笙还给我,我可以饶她不死。”
赫连桓的眸色瞬间染上杀意。
“饶希月不死?你不配说出这种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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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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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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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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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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