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九黎妄下决断处置了珈蓝的王子。
两国的矛盾如今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珈蓝王定会借机发难,兴兵九黎。
可若是不处置,或者是处置力度不够,传出去……
若大九黎竟连个细作都奈何不得,又何异于将自己的脸面甩在地上,供天下人耻笑践踏?
也难为这些人费心思了。
将这种进退不讨好的事情甩给他,无论他怎么处理大概率都该成为一代罪人了!
不过,温岚倒并没有什么所谓。
下了朝,他去了趟京牢。
那日百里桁恪被带走得匆忙,赠药之“恩”,他可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呢!
然而,他到了牢狱之中,看到百里桁恪时,却赫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依旧是那张脸,依旧是那个人。
可百里桁恪通身给人的感觉却早已截然不同,就像是暗中被人调包换了个芯子一样。
看到他来,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像一尊沉寂的雕塑,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不对!
温岚虽然和百里桁恪接触不多,但却了解了那个人的性子。
依照他的作风,绝对不可能是这么沉寂寡淡、逆来顺受的!
或许面容可以伪装,但眼神很难。
百里桁恪的眼中是玩弄一切的自负。
而这个人却截然不同,在他如死灰的眼底他甚至看不到任何关于生的希冀!
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曾经的他自己在无尽的杀伐和各种泯灭人性训练中找不到自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而这样的眼神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绝望自堕的人,是根本伪装不出来的!
所以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是百里桁恪!
倒像是……
温岚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视线阴厉地看向了身旁陪同的看守。
“百里桁恪身边的那个侍卫呢??
侍卫?
什么侍卫??
那看守被温岚的眼神吓了一跳,脑子也随之空白了一瞬。
但他还算是个机敏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急忙回答:
“殿下说那个人啊,不知道怎么搞的,进来当晚就发了疫病,躺了两天没熬过来,断气了,上面发话我们就给处理掉了。”
说起这个那陪同还觉得有些晦气,当时的情况远不是他所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前段时间灾民大量涌入皇城,带来骚乱的同时也带来了可怕的疫病。
那珈蓝王子身边的侍卫不知怎么的竟染上了鼠疫,被收监当晚就发了高烧,闹得整个宫牢都是人心惶惶的。
上面害怕鼠疫扩散,趁夜就将人扔去了乱葬岗。
他觉得那人都病成那样了,又进了乱葬岗那种地方,这会……多半是早就死了吧?
只不过现在太子殿下突然问起,谨慎起见,他还是下意识就撒了个小谎。
他自以为自己耍了个小聪明,可谁料温岚根本就没有在意他那点小心思。
听到人已经离开,他眼神骤然一寒,飞速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了百里桁恪的脖颈之上。
“你不是百里桁恪,说!你到底是谁?”
温岚的匕首和玄铁令是使用同一块料子打造出来的,坚韧无比,削铁如泥。
刀刃碰触皮肤,虽未用力,但殷红的血珠已从脖颈处滚落了出来。
黏腻的湿热感浸透领口的衣服,“百里桁恪”这才像是一个被打断入定的老僧一般,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
“不管殿下信或者不信,我就是百里桁恪。”
“百里桁恪”的语气依旧很淡。
若是换作旁人来审问,大概会觉得他是死性不改,还在嘴硬狡辩。
可温岚却注意到了“百里桁恪”说话时神情中突然多出的一丝恨意。
他神经凝滞了一瞬,脑中突然闪过了几条早些年的得知的几条情报。
一些从前他就注意到的疑点,瞬间就豁然明朗了!!
百里桁恪是在七年前的夏天被送往九黎为质的。
而在次年春珈蓝王就驾崩了,其嫡长子继承了王位。
这些表明上看上去只是朝代更迭,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当时隐卫的情报系统却打探到了三件秘辛。
一是:珈蓝四王子百里桁恪与其嫡长兄百里桁沅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但四皇子却好像在隐瞒此事,出门时常会刻意易容隐藏容貌。
二是:四皇子被送往九黎为质,其母妃因接受不了骨肉分离,引火自焚。巧合的是三日后王后不慎毁容,而后性情大变。
三是:四皇子离开珈蓝当日嫡长王子百里桁沅出城相送,归途却不慎坠马昏迷,大病一场,醒后看似与从前无异,可行事手段却莫名开始变得狠辣起来。
当时温岚被拘在隐卫之中接受地狱驯练,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血腥和厮杀。
他无意间听到隐卫向魏忠海汇报此事,只是奇怪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想来,将其中怪异之事串联起来——
如果……那些意外都不是意外的话……那么所有矛头都会指向一个让人悚然的真相——
当年四皇子及其母妃借质子之事设下连环计顶替了王后和嫡长子!!
如此以来,面前这人会说自己就是百里桁恪其实也没有错。
温岚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被顶替了身份这么多年。
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份方面他都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嫡长子了。
也难怪他在说到“百里桁恪”四个字时眼神中会透露出那样的恨意。
温岚微微眯了眯眸子,突然笑了。
“哦?你是百里桁恪,那本殿猜猜,伪装成侍卫装病逃走那个应该就是百里桁沅吧?”
——当初假冒嫡长子身份继位的四王子,如今的珈蓝王!
说起来他那父皇还真是废物,别国的王君都潜进宫里了,竟都毫不知情!
简直是蠢得不可救药!!
温岚抵在‘百里桁恪’脖子里的匕首松了几分力道。
可就在这时,“百里桁恪”却突然动了,一心求死般将自己的脖子朝匕首上狠狠撞去。
所幸温岚反应够快,及时将刀锋偏了一些,最终锋利的刀刃只是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肩膀。
温岚趁机一把制住了他,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他的双臂给卸了下来。
同时重重地往他的膝窝里踢了一脚。
殷红的血色花瓣在地面肮脏的芥草上绽放。
“百里桁恪”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一张即便被揭露身份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终于忍不住地透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似乎有些崩溃,即便是身上受了伤正在流血,可中气十足的尖叫声却还是穿透了十数间牢房。
温岚淡漠地看着他。
“百里桁恪”刚才跌下去的时候插在肩膀处的匕首已经被他自己刻意给蹭掉了。
刀刃也因为他的挣扎在他的身上划下了一道更深的血痕。
他再这么歇斯底里下去就算伤口没有触及要害,也该大出血了。
温岚微微皱了皱眉,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凉薄的弧度。ωωω.χΙυΜЬ.Cǒm
“想死?你觉得可能吗?”
他一把将“百里桁恪”从地上拽了起来,靠在了铁栅栏上
……
粗暴地扯下他的衣袖,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止血包扎。
“百里桁恪”全程就用一双死灰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直到他打好结直起身时。
“百里桁恪”毫无生意的眼珠子才微微动了动,笑了。
“十殿下还真是宅心仁厚,殿下今日救了我的命,作为报答,不如我告诉殿下一件事怎么样?”
“百里桁恪”口中虽然说着感谢,但语气很阴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温岚听出来了,不过倒是并不在意。
直到他听见“百里桁恪”用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语气说:
“那个人临走时说‘龙阳散’之仇,他会拿走一样殿下所珍视的东西作为报复。”
珍视?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珍视的?除了……
温岚想笑的,可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只觉得呼吸一窒,一种不好的预感跃然跳上了心头。
“百里桁恪”看着他的反应瞬间笑得更加放肆了:
“哈哈哈,看来殿下是猜到了,不如殿下再猜猜你现在赶回去,还来的急吗?”
温岚转身欲走,可“百里桁恪”就像疯了一般螳臂当车地用身体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今日想走,就从我的尸身上趟过去!”
“百里桁恪”的双臂被温岚给卸掉了,他就用一双颤巍巍的腿撑起身子堵在牢房门口。
温岚一双凌厉的凤眸微微眯了眯,眼神中透出了一丝轻蔑:
“这么想死?好,成全你!”
电光火石间,手中的匕首已朝“百里桁恪”刺去。
“百里桁恪”没有躲,于现在的他而言,死亡或许才是真正的救赎吧!
利刃刺穿身体,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神中是苦难结束的释然。
可是……结束?这怎么可能?!
温岚眼神一寒,抽出了匕首,鲜血如炸开的礼花,四下飞溅。
那看守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太子殿下一刀将那珈蓝王子给捅死了。
瞬间,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完了,要死了!
“殿下,这珈蓝王子杀不得啊!!”
大概是受刺激太大,那看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就朝温岚冲了过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碰到温岚的一片衣角就被一直守在边上的云霜给制住了。
温岚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再一次落回到了“百里桁恪”的身上:
“这里交给你了,给他找个大夫。”
温岚简单地向云霜交代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牢房。
大概是那种不好的预感作祟,温岚不得不承认,“百里桁恪”的那一句“来得及吗”确实刺中了他的心窝。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一时失控捅了他那一刀。
“百里桁恪”应该庆幸,他还留存着一丝理智,那一刀在刺向他心脏时,及时收住了。
温岚下手留了些分寸,“百里桁恪”至多昏迷一阵子就能醒过来了。
可那看守不知道啊!
他静静地看着云霜叫了几个明显看着不是好人的黑衣大汉将人抬走,然后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如果之前他只是受了刺激的话,那么此刻他觉得他自己真的是要炸开了。
好好的王子交给他,结果死在了他面前也就算了,这下倒好,连尸体都没得喽!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还不得赐死他?
那看守刚想自叹命薄一下,就忽然想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陛下会不会赐死他,他不知道,但这太子看着明显不是好人啊!
他今天看见太子行凶,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回忆起刚才那几个抬走“百里桁恪”的壮汉,那看守想越觉得有可能,浑身神经都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云霜刚做好安排,正想威胁几句,叫那看守出去不要乱说话。
结果一转头刚拔出刀,就见那看守两眼一翻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呀,怎么这就晕过去了?!
云霜瘪了瘪嘴,果然,她还是不适合这种事情。
早知道就把她哥哥给叫过来了,逼供、威胁、吓唬人什么的她哥哥最擅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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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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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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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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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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