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进门先拱手,歉然道:“元宝坊那边宾客太多,忙到现在才脱身,见谅见谅。”
李屯田等的确实有些急躁,勉强撑出几分笑意,道:“吕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你商议商议,可否将赌注略减一些……四十万贯,实在骇人听闻,我敢给,怕那海商也不敢要……”
“这个……也不是不能商量,李大人想减多少?”
李屯田松了口气。
如果吕方不肯答应,州城之内没法动手,那只能暗中安排人手,等海商运钱回去的道上把钱劫走,再杀人灭口,连苦主都处理掉,永绝后患。
反正无论如何,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白白的输掉,真当他这个榷易使好脾气么?
“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他以五万贯本金做赌,我赔他两万贯,四成的收益,天底下哪有这样好赚钱的买卖?”
吕方面露难色,道:“会不会落差有些大?只给两万贯,我不好开口……”
李屯田耷拉着脸,强忍着不悦,道:“看在吕大人的面子,我再加一万贯……短短几天,五万贯变八万贯,他也该知足了!”
吕方笑道:“毕竟我只是中人,要不把海商叫来,李大人再亲口应承他些好处,比如日后可以给他搞些钞引什么的……”
李屯田点头,道:“钞引是小事,榷货务每年出多出少,不都我一句话的事吗?”琇書蛧
“行!大人稍坐,我去去就来。”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李屯田耐心几乎耗尽,每次寻门口小厮问,都说吕大人出门去了,交代说片刻就回。
又干等半晌,忽有随从急冲进来,道:“大人,不好了,那海商携带四十万贯离开码头了……”
“什么!”
李屯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一百多斤的大汉,如同抓小鸡子似的,提溜的双脚离地。
“从元宝谷出来的时候不是让你派人去守着江心寺吗?四十万贯,装了几百个箱子,怎么弄到码头?你们都是瞎子聋子?”
“大,大人,卑职也不清楚……”
随从声音发颤,道:“还是往海船上搬运箱子的时候,有苦力不小心摔了两箱,滚出来满地白花花的银子,那海商才从船里出来,说是赢金柜坊的四十万贯,坊主守信,已尽数取出,准备运往三佛齐等地买香料玳瑁犀角去了……”
“废物!”
随从重重的飞起,整个身体砸到墙上,噗的吐出口鲜血,痛的无法爬起。
李屯田迅速赶到码头,只看到扬帆离去的五艘海船,双目尽赤,双手高举,仰头发出响彻云霄的悲鸣。
这些海商每次出海,兜兜转转很多国家,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还不定会不会回到温州港。
沿海良港大的有四个,小的二十多个,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回温州港送死?
也就是说,李屯田失去了抢回钱财最后的机会。
“这是谁啊,在码头发疯?”
“噤声!这是榷易使李大人,你不要命了?”
“李大人怎么了?”
“我在元宝谷见李大人跟云鹏坊的乌主事关系紧密,乌主事输了跟元宝坊的赌注,可能李大人伤心吧……”
“你是不是看戏没看完?乌主事输了后被李大人差点要了性命……对了,当时好像李大人还说了句‘坏我四十万贯’……”
“啊?难道金柜坊输的四十万贯,原来是借榷易使的钱么?难怪这么守信,眼也不眨的给了。咱今后耍钱都去金柜坊,仗义!”
“哎,说你蠢,你还真的蠢……算了,给你掰扯不清。”
“别走啊,跟我讲讲……我请客!”
码头上的议论,李屯田已经顾不得了,他径自闯进州衙,还是没看到吕方的影子,找到录事参军,言称知州大人前往永嘉巡视地方,归期未知。
“好!好!吕方,今日所赐,他日必有回报!”
李屯田气急败坏的回到府邸,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碎,终于冷静了下来,叫来几个心腹,吩咐道:“查,去查海商家乡何处,可有父母子女亲眷,给我秘密抓起来。”
“去江心寺问,为何将四十万贯提前运送出寺……你们收敛些,注意问话方式,态度要恭敬……”
大焱朝崇道,但不抑佛。
京里很有些贵人喜欢佛法,江心寺有位高僧,曾入京升座讲法,以李屯田的背景也招惹不起。
“还有,你去取两百两银子,即刻启程,骑快马回京拜见宣徽使,将我手书呈上。”
“是!”
等心腹们散去,李屯田颓然靠着椅背,总是高耸的傲慢的脑袋无力的垂下。
他不知道这些补救措施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作为义父的李守恩会不会救他。
毕竟凡是有点用处的,李守恩都会收为义子,需要背黑锅的时候杀起来也毫不手软。
四十万贯啊……
大半都是借的,那些债主别看对他温顺,可要是钱没了,一个个就会变成撕咬血肉的饿狼。
他能顶住吗?能度过这次危机吗?
李屯田心里没底,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猛然抬头,眼中迸射出斗志,冲出屋外,道:“备马,去山阴!”
对付徐昀,是秉承两浙东路榷易使童节顺的意思,出了事,赖也得赖他身上。
乌鹏伤的不轻,但徐昀没给他时间,仓促带着家眷离开,身无分文,想去齐明轩府上暂住,并寻医问诊。
可是齐明轩避而不见,任他敲破了门,最后跪在地上,苦苦磕头,才有一老仆出来,用的跟吕方同样的遁法。
“家主远游访友,或要数月之久。事先没有留话,府中尚有女眷,不方便招待主事,还请另觅住处吧。”
说完再次紧闭大门。
乌鹏无奈又找其他朋友,有的跟齐明轩类似,找借口拒之门外,有的直接冷嘲热讽,还有的命仆人拿着棒棍,如驱赶野狗般将乌鹏一行驱赶出去。
天色渐晚,乌云密布,忽而大雨倾盆,回头望着雨中哭哭啼啼的妻妾和浑身湿透的稚龄子女,乌鹏屈膝跪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抓住泥土,指尖冒出血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老天,你要逼死我吗?
一把伞遮住了他的头顶,雨水隔绝,乌鹏仰起头,微弱的光线里,看到徐昀如佛相般威严却又足以普度苍生的脸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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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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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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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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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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