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杭州……为官一任,能把温州变成小杭州,青史留名,嘿嘿,也算不枉此生了。”
吕方盘算着要不要花点钱,去山阴找些青楼头牌传唱,毕竟山阴作为两浙东路的路治,远比温州文化繁盛。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鼓响,接连九声,脸色大变。
大焱朝为开言路,设鼓院和匦院。
有重大冤情,且经县、州、路理断不当,无论士民,不受身份所限,皆可到京城鼓院外击登闻鼓,会有本院官员接纳诉状,呈交皇帝听决。
若涉及军期机密或朝政得失,则可把诉状投入衙门外的铜匦里,击鼓九次,所在衙门必须当天取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匦院官员收到当天,呈交皇帝御览。
当然,击鼓和投匦的代价是,一旦坐实诬告,同样无论士民,杖责八十。
一般人打八十脊杖,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地方上的百姓们的诉求多为鸣冤,可经县州路三层审理过后,早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怕是来不及千里迢迢的上京击鼓,就要死在半道。
所以京城的鼓院,常常为京城百姓所用,鸡毛蒜皮的各种小事,都要皇帝亲自听决,美其名曰以此心临天下,则天下无冤民。
实属自我催眠……
至于铜匦,地方衙门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鼓响九次了,军国机密,有几个百姓知闻?
吕方快步走出房间,看到心腹仆从正慌张经过月门,高声道:“何人击鼓?”
“州学被除籍学子苍南苏杰,于门前击鼓,当众咬破十指,跪地血书于衣帛,围观者已有数百人,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吕方顿感不妙,道:“他写的什么?”
仆从哭丧着脸,声音颤抖的道:“他写大人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昏聩无能,为了冒功邀宠,听从宵小之辈徐昀的建议,株连蔓引,欲兴大狱。污蔑出自五方鬼道的阴胡生为太平教余孽,再勾结严提刑,将锦体社众人合力谋财杀害冯通判的案子定性成太平教的报复……还写,还写……”
吕方急道:“还写什么?”
“还写,大人治温州,素为酷吏。曾私下跟严提刑说‘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上以求安,下以邀宠。’因而两人联手,趁此良机,变小案为大案,用百姓的血肉白骨,堆积起大人和提刑的青云路……”
吕方如遭重击,踉跄后仰,幸得仆从扶住,以手拍打门框,道:“好歹毒!好歹毒!”
仆从眼中露出几分狠意,道:“大人,要不要我派人把苏杰赶走?夺了他的血书,再择机……嗯?”
“胡闹!”
吕方甩开手,怒道:“九声鼓响,满城皆知。现在赶他,岂不是欲盖弥彰?”
仆从劝道:“哪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您想想,苏杰一个除籍的学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案子的内幕?还说什么阴胡生出自五方鬼道……连咱们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对大人和严提刑不利……”
吕方毕竟为官多年,深知这时候万万不能慌乱,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复睁目时,已清醒了不少,道:“你去告诉三班衙役,守住门口。等他写完进状,投入铜匦后,立刻封存。切记,不要进府,直接命急递铺将进状送往京城匦院。”
“啊?大人,这是为何?”
“蠢货!如果苏杰背后有人,让他出来投匦,很可能只是第一步。若其心险恶,紧接着就会派人故意干扰苏杰当众血书,这个黑锅岂不扣到我的头上?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皇帝为了平息物议,就算没错,我也错了!”
“对对,大人明鉴,小人这就去……”
“等等!”
吕方现在遇到麻烦,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徐昀,几乎产生了某种可耻的依赖,道:“你让人去请徐公子,务必恭谨,告诉徐公子,他也被苏杰血书构陷,为了避人口实,且受委屈,从侧门悄悄入府。”
“是!”
仆从这次不敢多嘴,掉头往前堂跑去。
不知是脚滑还是怎地,直接摔了一个跟头,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月门之后。
徐昀早料到吕方会请他来商议,腹中备好了预案,碰面后故作惊讶的听完事情经过,道:“大人,此事压不住了,先不论阴胡生究竟是何出身,那朝廷的御史是什么德性,你最清楚。平时没事还盯着你们这些地方父母官挑三拣四,苏杰的奏疏,等于送给了他们一把扎你心窝子的利刃……”
吕方更加乱了方寸,道:“六先生有没有对策?”
“我这有上中下三策,供大人抉择。”
徐昀道:“上策,大人必须跟严提刑一分为二,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局势如此,顾不得许多了。阴胡生是不是出自五方鬼道,贼子没有罗网,谁也不知道真假,完全怪不到大人头上。但冯通判被杀案,咱们确实查的一清二楚。可严提刑来了之后,取走卷宗,要把案子归罪于太平教,跟大人何干?”
吕方沉默不语,这样会往死里得罪了严诚,官场中人,轻易不愿树敌,道:“中策呢?”
“中策,大人上表请罪,把所有罪责揽下来。就说审案不明,受阴胡生手下被抓俘虏的蒙蔽,又凭现有证据,合理推断冯通判是被太平教报复,绝口不提严提刑,保他脱身……”
吕方若有所思,道:“下策呢?”
“下策,大人上表自辩。但要做好跟御史台打嘴仗的准备,如果觉得你的口才骂得过那些靠口才吃饭的御史,下策其实也不是不能用。”
吕方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连宰相都被御史台骂辞官了好几个,我算什么东西,敢跟他们叫板?下策就是下策,绝不能用……至于上策和中策嘛……我想想,中策可能会获罪,但能博取朝廷和路司的同情,毕竟大家都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对付太平教,顶多暂时免官,日后还有起复的机会……”
徐昀的声音像是魔鬼,不停的动摇着吕方的意志,道:“话虽如此,可谁知道暂时是多久呢?朝廷闲置的官员不计其数,都再眼巴巴的等着授实职的机会。大人让出了位置,再想回头,可就难上加难了……”
吕方眉头紧皱,心里如同千万只虫子在攀爬,过了好久,突然道:“六先生,我想正式加入永嘉学派,不知先生可能做主?”
他又不是傻子,如果选择徐昀的上策,就要跟严提刑及其身后的派系彻底决裂,还会在朝廷诸位相公的心里落下一个滑头的印象。
不赶紧另外找个大靠山,过了眼前的劫,以后也有无数的劫等着呢。
徐昀笑道:“当然!不过大人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入我学派,只能当做二代弟子。我或可引荐你拜入万卷先生门下……”
吕方一咬牙,直接屈膝跪地,道:“不必了,我愿拜入六先生门下,从此以后,敬吾师如敬天地!”
徐昀凝视他良久,忽而微笑,道:“也罢,念你心诚,我勉为其难,收你入门,为我门下大弟子!”wWW.ΧìǔΜЬ.CǒΜ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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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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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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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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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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