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猛然清醒过来,翻身坐起,凝目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溪水边,坐着一个全身黑袍的人。
“徐公子醒了?不要妄动,不要高声,只聊几句,我保你性命无忧。”那人背对着徐昀,没有回头。
“尊驾何人?”
能无声无息的把他从宅子里掠到此地,应该也是宗师以上的修为。
徐昀见识过阴胡生的强横,丝毫没有逃跑的念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山壁,舒展双腿,摆出处变不惊的样子。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黑袍人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阴胡生并不是你们以为的太平教的人。”
徐昀略感震惊,道:“不是?”
“不是!”
黑袍人的声音没有感情,平缓如镜面,甚至难以分辨性别,道:“徐公子或许不信!但太平教志在天下,并不屑于做那些掠卖人口,以杀戮为乐的下贱勾当。”wWW.ΧìǔΜЬ.CǒΜ
徐昀想也不想,道:“我信你说的话。”
“哦?我听闻精于谋算者,必然多疑。徐公子智计超绝,竟是这么轻易信人的吗?”
“阴胡生蝇营狗苟,贪图小利而罔顾大局,绝非志在天下之人。若贵教当真有此图谋,他确实不配跟贵教相提并论。”
“公子好口才!”
黑袍男子笑道:“既然阴胡生不是太平教的人,那么冯西亭的死,也跟太平教无关。徐公子,懂我的意思吗?”
徐昀怎么可能不懂?
如果太平教志在天下,只要不是李自成洪秀全那样的蠢货,就得积极获取士大夫和豪绅地主阶层的支持。
几百年的渗透和耕耘,从朝堂到地方,谁知道又有多少官员名士豪强富商,其实是太平教的棋子呢?
所以太平教不能容忍朝廷把冯西亭被虐杀这样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尤其还是在他贬谪失势之后,那会把所有读书人推到太平教的对立面。
然而问题在于,州衙、路司包括朝廷,都想让太平教来当替罪羊,徐昀又能怎么办?
难道跟皇帝说,我被太平教威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外公布此案的真相?
我算什么东西,能左右皇帝的意志?
但道理归道理,徐昀没想过跟黑袍人讲道理。
你猜太平教为什么被称为邪道?
“贵教这些年不说声名狼藉,至不济也是恶名在外,为何偏偏对这次的事如此在意呢?”徐昀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在脑海里思考对策。
“声名狼藉?”
黑袍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肩头不住的上下抖动,道:“除了狗朝廷用黄赤之道来抹黑本教,你还听本教做过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事?无非成王败寇,让宁氏窃取了本教的胜果,占据天下三百年。结果呢?半壁沦丧,蛮人肆虐,公卿化骨,百姓成灰……比起死在本教手里的人,死在昏聩无道的宁氏王朝手里的,岂不是多上千万倍?”
这样的诡辩,对付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还可以,对付徐昀这样的老油条,纯属被窝里放屁多此一举。
治国之道,是天地间的大道,宁氏能统治大焱三百年,怎么也不算不上昏聩。
反而太平教以男女之术蛊惑众生,怎么着也称不上正大光明,让他们来统治天下,说不定三十年就得玩完。
徐昀叹道:“阁下所言极是,但我人微言轻,如何能改变朝廷的决议?”
“很简单,只要徐公子公开表态,说阴胡生出自五方鬼道,冯西亭之死是百姓劫财,跟太平教无关。我保证,教中不会再有人来找你麻烦。”
徐昀无奈道:“不如杀了我吧……这表态让我自绝于朝廷,今后仕途无望,碌碌终生,活着也无趣。”
“徐公子是聪明人,碌碌无为,总好过现在就死。就算你不怕死,你那府中娇滴滴的嫂子,还有兄弟朋友,他们的性命,你也不管了?”
徐昀嗤笑道:“各有各命,我要死了,还管身后洪水滔天?”
“哦,那就是没得谈了?”
徐昀道:“有得谈……比如我加入太平教呢?”
黑袍人愣了愣,他想过徐昀可能会做出的各种选择,但从不包括加入太平教。
太平教被大焱朝打压三百年,邪道妖人的形象根深蒂固。普通百姓畏如蛇蝎,士族豪强敬而远之。
每次安插眼线或者拉人入伙,无不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哪里像徐昀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加入太平教?你愿意?”
“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无非是利益权衡罢了。当今风雨飘摇,宁氏皇朝的统治谁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说不定哪天朱蛮族杀过来,建康陷落,大焱就此灭亡了呢?”
徐昀说的煞有介事,道:“贵教既然有意争霸天下,自然要网罗天下人才。我愿作为内应,混迹于朝堂之上,必要时候可以给贵教提供莫大的助力……”
黑袍人思索再三,徐昀不按套路出牌,还真把他难住了,道:“兹事体大,你且稍候。”
身子腾空而起,来到最高点,力气用完时探出左手,抓住满山的藤蔓,借力又飞起数丈,消失在山后的树林里。
他既没有给徐昀下什么禁制,也没有费力的捆绑手脚。
这说明对武力的极度自信,根本不担心徐昀会趁机离开。
徐昀也没那么傻,这时候跑,前面的铺垫全部白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动权,将再次拱手让人。
“玄女,徐昀突然提出想要加入太平教,我无法决断,请玄女示下。”
黑袍人就是平阳县杀死杨简的白饶,而玄女就是跟徐昀有过婚姻之名的那个绝美女子。
“理由呢?”
“他的理由,我觉得可信。大焱朝的气运,眼看着长久不了,聪明人总会提前找好退路……徐昀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想脚踩两只船,既能保全性命,也能两头下注,日后不管谁得了天下,都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玄女笑道:“师兄,徐昀奸猾,他的话不能全信。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逼着他对阴胡生和冯西亭的事公开表态,否则断了仕途,毁了前程,还怎么给我们提供莫大的助力?”
白饶道:“徐昀现在人微言轻,表态不表态,影响不了最后结果。我们只是需要一个不被怀疑的切入点,然后让朝堂之中我们的人趁机发力,不动声色的阻止朝廷把污水泼到本教头上。如果徐昀能够入教,以他的聪明,将来必定是本教的肱骨,就这么浪费了,委实可惜。”
玄女的明眸璀璨如星辰,流转之间,横波轻翦,说不出的娇俏迷人,道:“没想到师兄还挺看重他……”
“任谁能在平阳弹指间破了我们的局,又在州城轻而易举的把五方鬼道筹谋多年的据点连根拔起,我都会看重几分……何况徐昀不仅智计胆色如此出众,还能加入永嘉学派,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龙台先生……这样的人,敢看轻他的,要么蠢,要么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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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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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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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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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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