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就这样被架在炉子上,进退不得。
可是看崔璟的神态,不似说笑,咬咬牙,准备伸手去拿筷子。
徐昀得罪不起崔璟,他也得罪不起。
之前能勾结胥吏,把徐昀逼上死路,看似在平阳一手遮天。
可在崔璟眼里,不过是两只蚂蚁打架。
一只瘦弱,一只强壮,但再强壮的也是蚂蚁。
何况有毒没毒,不过是他捏造出来污蔑徐昀的谣言,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偏偏这时,徐昀盯着他的手,唇角流露出莫名残忍的笑意。
杨简瞬间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会不会,这是徐昀故意设的局?
今晚的事,确实离奇。
徐昀怎么就从古书里弄到八珍?又怎么会突然文采暴涨?
尤其他的言行举止,跟以前判若两人。
沉稳自信,淡然从容。
怎么说呢……特别像,像是看开了世间所有,存了必死之志的那种坦荡。
不好!
难道是徐昀料到自己会从中作梗,所以要一命换一命,跟自己同归于尽?
脑补就是这样,越脑补越怕。
“请杨公子先吃……我拿脑袋赌命……”
徐昀刚才的话在脑海里来回响起,杨简的手指颤抖,悬停在半空,根本没有勇气拿起桌上的筷子。
杨一亭赶紧为儿子解围,道:“不如这样,我安排下人来试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崔璟面色依旧,看不出喜怒。
可不搭理杨一亭,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这个毒,非得杨简来试!
杨一亭求助的看向邓芝。
邓芝心里清楚,现在已经不是有毒没毒的问题,而是崔璟对杨简不满,要拿捏他。
“徐昀,你说,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邓芝熟练的把皮球踢给徐昀。
徐昀嗤笑道:“杨公子的命太金贵,当然舍不得为朝奉郎冒险。既然如此,我提议,我和杨简再赌一场。”
杨简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道:“好,你说,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来试毒。且还是老样子,今夜离开平阳,永不回乡。如果你输了,我也不要别的,今年入州学的名额,还我!”
大焱朝的考试制度类似于前世宋朝崇宁年间的制度,全国范围内停止科举,改从学校取士。
全国设县学、州学和太学三层机构,凡读书人想要进入仕途,必须先进县学,再进州学,然后是太学。
太学毕业后,根据考核成绩和名次前后,朝廷安排出任相应的官职大小。
也就是说,徐昀要想在大焱朝当官,必须重回县学,并把握住入州学的机会。
杨简脸色数变,如果仅仅为了试毒,他怎么可能压上州学名额当赌注?
可加上徐昀离开平阳,对他的诱惑力无限拔高。
“怎么赌?”
杨简决定这次不那么冲动,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胜算。
“术算!”
徐昀笑道:“杨公子不会不敢吧?你家世代经商,杨公子的术算水平在县学里无人可及。这是你的强项,我不服气,就要挑战一下!”
若是别的,杨简还真的未必肯和徐昀打赌。
但术算一道,他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跟着杨一亭学怎么摆弄算筹,县学里无人可及,并不是虚话。
最重要的是,去年他前往建康,游学两月,遇见一位奇人,研究出了隙积术来求解长方棱台堆积物体的数量问题,当世学会的人屈指可数。
徐昀长这么大,连平阳县都没出过,绝对不在其中。
这次,稳了!
“好,我答应!”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崔璟,崔璟笑道:“有趣,有趣……只是我不懂术算……”
杨简忙道:“刚才我选的比诗词,由崔使君出题。这次徐昀选的比术算,可崔使君对术算没有涉猎,所以该由我出题。徐昀,你没异议吧?”
作为理工科的高材生,数学是刻在骨子里的浪漫,哪里会怕杨简这样的半吊子?
徐昀道:“可以!但你出题后,具体的数字由我来确定。而且术算会出现答案一致的情况,先答出来的人,胜!”
杨简对徐昀的小心谨慎嗤之以鼻,等会就让你知道术算的世界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装逼会死人的。
“出题:现有酒坛堆垛五层,最下层长有八个,宽有七个,逐层各减少一个,求酒坛的总数。”
这实际上是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办法,前世里由沈括最早找到了解题的方法,称得上是微积分的前奏。
徐昀面露难色,故意犹豫一会,又色厉内荏的道:“谁知道这题是不是你以前做过的?我要将高度改为八层,最下层长二十个,宽十九个,逐层各减一个……”
数目越大,算筹计算量越大,可以避免杨简这小子扮猪吃老虎,阴沟里翻船。
杨简自认看破了徐昀的底牌,哼道:“好,就按你说的数!给我拿算筹来!”
院子里摆好算筹,杨简信心满满的开始计算,他的身后围了不少吃瓜观众。
徐昀却拿着算筹在地上列出无人看得懂的数字和公式,然后只用了短短几息的时间,道:“使君,我已解出来了。”
“什么?”
“他算出来了?”
“不可能吧,瞎蒙的吧?”
“杨公子呢?”
“杨公子刚摆了个积……”
众人目瞪口呆,议论纷纷,没人相信徐昀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对答案。ωωω.χΙυΜЬ.Cǒm
邓芝皱眉道:“徐昀,想想你的赌注,术算之道,不可乱来。”
徐昀恭敬的道:“多谢明府关心,学生自信不会错!”
见他这般说,邓芝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就凭这只言片语的提点之恩,徐昀哪怕真的日后巴结上了崔璟,也没法子再计较当初的杖责之怨。
官场老油子,名不虚传。
“我估计杨公子还要费些时间,不如由我先把答案写在纸上,反面压住,等杨公子算完,再互相印证。请使君、明府和杨员外安排足够多的人手,于侧院依此数堆垛酒坛,算出总数,免得杨公子到时候输了不认。”
崔璟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他也想看看,到底最后谁的答案是对的,道:“邓兄,照徐昀说的做!”
徐昀看了眼还在聚精会神摆弄算筹的杨简,笑道:“总不能为了等杨公子,误了使君品尝美食。也罢,我来为使君试毒!”
说完回到屋内,每道菜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大快朵颐,连呼好香。
既然试毒无恙,崔璟也顾不得了,刚尝了一道《假江珧》就彻底迷醉其中,闭目品味良久,忍不住以掌击桌,道:“当下酒!”
徐昀提起酒壶,为崔璟斟满。
崔璟一饮而尽,表情舒爽之至。
这八道菜虽不算精细,却各具特色,简单粗暴的极至爽感充斥着每一寸味蕾,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直接嗨爆了大脑和肾上激素。
等崔璟一一尝过,赞道:“徐昀,我自诩品鉴天下美食,今日方知何为井底之蛙。说吧,想要什么赏?我皆许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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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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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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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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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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