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他给她把围巾围上,牵着她走出商场。
外面月星暗淡,寒风瑟瑟。
其实现在时间不算晚,平日里这个时间段还会有很多学生在此逗游,大抵是这几日好多学院已经结束考试,大部分学生已经陆续归家。
宁欣不知踩了个什么,一个踉跄就往何东帆怀里靠。
他赶忙揽住她的腰。
他看地上,是平平整整的水泥路。
宁欣撑着何东帆手臂借力,抬头,睫毛扑闪着,声音飘忽:“晕。”
何东帆见过‘一杯倒’,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口倒’。
他转身,半蹲,头微侧着:“上来。”
宁欣看着宽阔的肩膀,眉眼弯起来,趴上去。
她双臂环住他脖子,头轻轻搭着,小声嘀咕:“不能跑,不能转,也不能弯腰。”
她这话挺莫名其妙的。
何东帆也是反应了两秒,想起上次背她,才笑着应:“行。”
宁欣抿起唇,很满意:“乖。”
“乖?”何东帆乐了,不太接受这个字,想说点什么,又转为一声轻叹气。
“何东帆。”她突然叫,带着点闷闷的鼻音。
他沉沉的‘嗯’了一声。
她呼吸细细碎碎的扑在他脖颈上:“刚才那首歌,你是唱给我听的,对吗?”
他笑,微微侧头:“不然呢?”
“……”
他想起刚才唱歌时,她那平静自持,不太捧场的模样:“不是你说要听我唱歌吗?”
她语气温顺:“是我说的。”
“那你怎么没反应?”
“有反应的。”宁欣额头往何东帆耳朵蹭,声音有些哑,婉婉调调,“很想哭。”
何东帆调笑的神色收敛,托着宁欣大腿,把她往上颠了一下:“不哭。”
然后,他听见她吸了下鼻子:“嗯,太丢脸。”
她收紧手臂,头埋在臂弯上,声音很闷:“何东帆,我不想…不想再一个人了。”
在何东帆的认知里,宁欣从不为自己求索什么,包括他这个男朋友。
他觉得,她要不是喝了酒,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想起刚才和徐菓的对话,想起自己做的决定,在此刻,何东帆觉得正确,且庆幸。
他承诺她:“宁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背上的人没有应声,何东帆以为宁欣睡着了。
可走了一段路,他感觉有水渍慢慢的浸到脖颈处。
她哭了?
他想把她放下来,可他才刚有动作,她又收紧手臂,有些哭腔,又霸道的语气:“我不要下来!”
何东帆思了两秒,极有耐心的语气:“宁欣,被人看见哭,不丢脸。”
她不依,有理有据的反驳:“那你在我面前哭一个?”
这话,何东帆反驳不了。
他气笑了:“行!你喝醉了逻辑还挺强!”
她觉得他在夸奖她,很有礼貌的吸吸鼻子:“谢谢。”
何东帆呵笑一声,呼出一口白雾。
“何东帆,我不占你便宜。”宁欣很讲道理,“我也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何东帆听着宁欣声音,听不见哭腔了,他继续往前走:“你唱。”
她声音轻柔,完全融入夜色: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到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何东帆。
因为你。
我好像可以忘掉以前所有的痛苦。
何东帆。xǐυmь.℃òm
我不曾见过的宽阔,不曾到过的高度,希望你可以。
然后,我想陪着你。
我希望这样。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宁欣在何东帆耳边咿咿唱完整首歌曲,感觉口干舌燥。
她扯了扯围巾:“何东帆,我想喝水。”
喝水?
何东帆停下脚步一瞬,又迅速往前:“前面有便利店。”
他把她放在路边的横椅上。
他蹲在她面前,严肃的神色和语气,像跟他表妹说话:“乖乖坐在这儿等,不许动!”
宁欣觉得他好啰嗦,捏着他下巴撇开:“知道了。”
何东帆气乐了,喝醉了还耍脾气。
他快速去便利店买水,过程中一直张望店外的宁欣,她确实很乖的坐着没动。
比他表妹乖多了。
何东帆拿着水走近,半跪着蹲在她面前,拧开瓶盖,递过去。
她围着浅色的围巾,衬得脸白皙小巧,她头微微歪着,双颊有些酒晕,眼眸似山间的迷离缥缈,朦胧之间是一种平时没有的娇媚。
宁欣接过水,何东帆帮她扶着瓶底。
她小小的喝了两口,不要了。
好在何东帆外套口袋够大,放进去,他转身:“上来。”
宁欣顿了几秒,伸出指尖戳了一下何东帆的背:“不要。”
何东帆半转身,不太明白:“什么?”
她桃花眼一泓醉意,对着他轻轻摇头,语调轻缓却坚定:“要公主抱。”
何东帆单肘撑在膝盖上,看着她,愣住。
她这撒娇还挺让人高兴的,但是……
他转头看了眼她家的方向,无奈强调:“还有两公里。”
宁欣闭着眼睛,抿直嘴唇,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两公里的意思。
何东帆转身,握着宁欣的手,耐着心解释:“两公里,抱不了那么远,你想公主抱的话,等近一点,我再抱……”
“不!”宁欣出声打断,甩开手。
她睁开眼睛,迷醉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他。
他又去抓她手,她都发脾气似的挥开。
然后,她拍他肩膀一下,重重道:“你是猛男!”
何东帆:“???!!!”
何东帆无语透了,但又无力反驳。
他站起身,微仰头看着天,叉腰呼了几口气,垂眸。
她正盯着他,与他视线相交,笑着,一眼无辜地朝他伸臂。
可爱。
何东帆撇开头,笑着舔舔唇,手指搓搓鼻尖:“行行行!”
他把宁欣横抱起来,往前走。
路上偶尔的行人,擦肩而过也目不斜视。
走了一段,何东帆感觉有些累,在衡量了一下距离后,他决定先休息一下。
他抱着宁欣坐在路边的横椅上。
他双腿稍稍岔开,揽着腿上的人慢慢匀气。
呼吸间,他不自觉看向她,她双臂勾着他后颈,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何东帆没忍住,无声笑两下。
胸口的颤动好像扰了她,她睫毛颤了颤,徐徐睁开眼睛。
她眸色还是迷离的,慢慢往上,看着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东帆摸着她侧脸,解释:“猛男要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她顿了几秒,大发慈悲地点头:“批准。”
何东帆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宁欣的脸。
她不以为意,开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斤?”
他覆在她手臂的手轻轻拍着:“秘密。”
“是秘密。”她慢慢吞吞,“但是可以告诉你。”
他眉梢动了动,顺着问:“多少?”
宁欣抬手,有点自豪地比了个‘六’:“快…快六十公斤,所以你确实需要休息。”
何东帆张了张嘴,认真瞧她,还顺势捏了一下她细细的胳膊,发出疑问:“肉长哪儿去了?”
宁欣哼哼笑两声,双手捂着嘴,眼睛眨了眨,狡黠的小得意:“看不出来对不对?”
“真看不出来。”何东帆甚至觉得宁欣喝醉了在说胡话,又问了一遍,“你这肉长哪儿了?”
宁欣放下手,嘴角勾起的笑意拉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无辜地指着胸部:“大概在这儿?”
???
她抓他手,想证明:“不信你摸摸。”
!!!
手心柔软的触感。
怔愣之间,一个人从面前经过,目光盯着他们。
何东帆瞬间把手抽开,手抵着嘴大声地咳了几声。
然后,他左右看看道路,把宁欣抱起来。
赶紧走!
宁欣没觉得哪里不对,小声询问:“你不摸吗?”
她还认起错来:“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刚正,我偷偷…偷偷…”
她说着还委屈起来,靠着他:“就是那天睡觉,我醒了,我就趁机摸了你,你要是…要是觉得不公平,我可以让你……”
何东帆呼了口气,看她是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他打断:“宁欣,说点别的,好不好?”
宁欣眨眨眼睛,视线平直看着街边后退的风景:“好…我想想……”
但她没再说话。
安静了。
何东帆等红绿灯时,低头看,怀里的人没睡,一双眼睛半睁着,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还迷糊了?
何东帆笑着,有些喘气的亲宁欣一下,然后过马路。
过完马路,刚走上人行道,宁欣勾住何东帆的手臂突然用力。
她抬眸,眼睛睁大,一点也不迷离:“还有件事我想说。”
“什么?”
“那天,让你伤心了。”宁欣眼里溢出光点,声音轻,“我看见你伤心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何东帆没明白,说话间一大串雾气:“哪天?”
宁欣却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地说:“那些话,不是我真正想说的,对不起。”
伤心…
后悔…
对不起…
好熟悉的话。
何东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宁欣在杨晓桢婚礼上醉酒后说的那些话,其中就有这些。
她又想起那些事儿了吗?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呼出一串串急促的雾气。
他想从她眼睛里确认点什么。
两人对视好几秒。
宁欣眼角泪水滑落,她闭上眼睛,搂紧他,埋进他胸口。
何东帆感觉胸口热,又感觉背脊凉。
更感觉自己滚烫的心脏瞬间浸入冰水里,迸裂。
他看了眼绿化带旁的花坛,走过去,坐下。
腿上的人没任何声音,肩膀却微微颤抖。
她又哭了。
何东帆感觉心被刺了一下,他咽了一口口水,心疼地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沉压压的夜色里,却是万火灯明。
干枯的树叶在地上滚动,滚进绿化带里,停滞。
何东帆抱紧宁欣,下巴蹭着她的发丝:“宁欣,过去的不要想了,他不会怪你的,他知道所有后,只会心疼你,所以你不要自责,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怀里的人没有应答。
“宁欣。”他有些艰难的叫她的名字,喉结滚了滚,微微仰起头,呼出一口气,“我会陪着你,何东帆会一直陪着你,明白吗?”
“一直…一直……”她回神,抽噎着喃喃问,“永远吗?”
他微微拉了拉嘴角,手臂收紧,承诺她:“嗯,永远。”
宁欣高兴,冰凉的鼻尖蹭蹭温柔的脖颈,满足的嘟囔:“我想要永远。”
其实那些话,我早就后悔了。
我不该在我们感情的开始附加这种伤人的条件。
什么你有喜欢的女孩儿,要告诉我,你永远是自由的。
我看见你委屈伤心了,还让你答应我。
何东帆。
我后悔了。
我希望你能一直一直喜欢我。
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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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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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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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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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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