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冀把林安屿送过来了。
假期最后一天上午,何东帆把林安屿送回去。
骑自行车载她,路过城市公园。
他停车,推着自行车带林安屿从公园穿过去。
何东帆想起好几年前,她也曾和宁欣路过这里。
那时是过年,满目的大红灯笼。
现在是中秋,满目的月白色兔子灯。
当年任意摆摊的小摊位已经不复存在,现在都是井井有条的园区规划。
一路上,林安屿叽叽喳喳。
何东帆再次感慨,宁欣多好啊,安安静静的跟着走,不像林安屿,一眼没看着人就不见了。
她跑去排队领免费的月饼。
何东帆无语,家里那么些月饼,各式各样的不吃,跑这儿领免费的。
排了近十分钟的队,林安屿拿着一个油纸包裹的五仁小月饼,蹦蹦跳跳的回来。
走出公园,何东帆骑上车,微微侧头:“你好好吃,别弄我衣服上面。”
他话才刚落,前面窜出一个闯红灯的老年人,一个刹车,林安屿整个人都按在何东帆背上。
擦!
林安屿举着扁了的月饼,先告状:“表哥,都怪你!”
“怪我什么?”何东帆单脚踩在地上,拉着衣服回头看,“你是不是给我衣服弄脏了?”
林安屿这才看见好大一块油渍,她伸手扯了一下他衣服,又是一个手抓印,她连忙放开,加重语气彰显理直气壮:“谁让你不买辆四个轮子的车?”
得!
还被嫌弃了!
林安屿阴阳怪气:“我舅舅都买两辆车了!”
何东帆讪笑一声:“那你找他去!”
林安屿闭嘴,轻声嘟囔:“我才不找他!”
“是他不乐意带你玩儿吧?”何东帆踩上脚踏,斥责这个白眼儿狼,“也不看看每次都是谁带你玩儿,还嫌弃我的车!”
“不嫌弃,我不嫌弃。”林安屿谄媚起来,“表哥,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车!”
“就你?”他持怀疑态度。
林安屿思了两秒:“那我让我舅舅给你买。”
林安屿的舅舅,以前逢年过节何东帆常会碰到,近几年去国外留学了,一共也没碰见过两三次。
何东帆和那种矜贵的人玩不到一起。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吧,是明明他的年龄还大几个月,却要小辈的跟着叫一声舅舅,这谁受得了?
反正何东帆自己受不了,跟刀片剌嗓子似的叫不出口。
何东帆无声笑,添把火:“行!我等你把你舅舅家搬空!”
何东帆到林冀家,直接被叫到书房。
ioi赛事第一名,证明了何东帆选这条路是认真的。
林冀私下去了解过那个赛事,和何东帆聊了约一个小时,了解他的想法和规划后,算是彻底点头了。
何东帆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宁欣。
他回到玉和,还没等来宁欣的电话,先等来他父亲的电话。
他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主要是骂他任性妄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识好歹,还威胁说他如果执意选择那条路,便不认他这个儿子。
何东帆也知道,自己选择这条路阻碍了他父亲的美梦。
毕竟那位还等着他能从林冀那里得到利益。
好讽刺啊,他的亲生父亲只把他当牟取利益的工具,好像从来没爱过他呢。
但他,又很爱他的妻子和女儿。
好像更讽刺了。
他站在洗手台前,面对窗外,凉薄地笑笑,语气气人:“认不认我,您说了算!”
“你——”
何东帆没等他说完,掐断电话。
窗外,晚霞翻滚着红晕,几只黑色燕子展翅掠过,是雨后天晴的绚烂。
何东帆看着通话记录,往下翻了翻,才看见宁欣的名字。
啧!
那个说支持他选择这条路的人,怎么还不打电话来?
江心从厕所出来,洗手:“今天就我们两个人,要不要出去吃?”
“吃什么?”何东帆懒懒应。
“牛肉拉面,好久没吃了。”
何东帆点头,说了声‘行’。
他转身走到衣柜面前,随手拎出一件蔚蓝色连帽卫衣套在黑色t恤外面。
江心口中的牛肉拉面是一家清真饭馆,在学校外面的商场,负一楼。
两人坐下,江心点了牛肉拉面,何东帆点了丁丁炒面。
等面的空隙,江心拿着手机玩手游,何东帆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在桌上轻轻的、有节奏地敲打,漆黑的眼眸无神,百无聊奈。
江心玩游戏得心应手,可以抽空跟何东帆搭话,他安慰他:“她不是说了忙完就找你吗?”
何东帆不应声。
江心又开口:“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工作,跟我们在象牙塔的不一样,忙很正常,你多理解。”
“……”
江心笑,调侃:“我看你都快成怨妇了。”
何东帆不想否认,不想说话。
商场负一楼不比外面,外面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雨,凉爽舒适,这儿却憋闷燥热。
不远处的超市在提前做国庆节活动,一个大喇叭循环念叨活动促销内容,更添嘈杂。
何东帆眼皮耷拉着,视线掠过各色各样的人,但传递到大脑中,就是毫无二致。
突然,他手下‘哒哒哒’的声音停止,眼睫颤了颤,眼皮掀起,头微微往右偏。
他日思夜想的人穿了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裤,上身是米白色针织开衫,从侧面看,单薄。
她瘦了。
她步伐正常,看来腿已经无大碍。
她左手提着一个布袋,应该是刚逛完超市。
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脖颈线条漂亮,走起路来马尾轻轻甩动。
何东帆没立即动,只是顺着她的方向徐徐转动身子。
他都半个多月没见她了,想她想了太多次,都怀疑是不是幻影。
******
宁欣趁着国庆节活动去超市买抽纸和卫生巾。
她结了账从超市出来,魂不守舍,脑袋里是刚才杨晓桢打的那通电话。
杨晓桢打电话来,问宁欣在干什么。
宁欣说,在逛超市。
杨晓桢瞬间来劲儿,气得要死:“我提醒你,你看好你的手机,我半个月被偷两次手机了,一次是电影院,一次就是逛超市!妈的!老子逮着他,非给他两拳。”
宁欣马后炮:“我一直想跟你说,不要把手机放敞开的包里。”
“知道了,不敢了。”杨晓桢话锋一转,扭捏试探的语气,“欣欣,你最近有没有见何东帆呀?”
宁欣站在商品架前挑选商品,眼神顿了一下:“没有。”
杨晓桢也不拐弯抹角:“那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想他?”
宁欣咬着唇没应话。
她确实想他了,不由自主的很多很多次,毕竟生活化的东西,是无孔不入的。
比如她刚才去吃饭的地方,就是何东帆曾经带她去的。
但这种想,是喜欢?还是习惯?
又比如,她有时候想起和何东帆亲密的肢体接触时,会身临其境看见他的脸,闻见他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感,会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但这种心颤,是喜欢?还是洞悉他感情之后的无措?
宁欣真的下不了定论。
归根究底,还是他们相识的时间和长久以来相处的身份,让正确答案迷离不清。
杨晓桢没听见回答,自觉宁欣是默认了,她接着问:“那你还是不打算见他吗?”
宁欣把看好的商品放进购物篮里:“嗯。”
杨晓桢不理解:“你这到底是什么策略?”
宁欣噜噜嘴,老实说:“我觉得是因为我们前段时间走得太近了,适当保持点距离,他可能就会觉得,没喜欢我。”
而她,也能再自省一下自己的情感。wWW.ΧìǔΜЬ.CǒΜ
杨晓桢自我理解后,疑惑:“你是不信他真的喜欢你?”
宁欣不知道怎么阐述,想了半天,举例:“这样说吧,如果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跟我说喜欢我,想和我过一生,我会觉得这是结合感情、生活、适合度后的表白;可是一个二十岁的男生跟我说喜欢我,这份喜欢可能对比三十岁的喜欢,不添杂其他,更纯粹,但也是一种即下的感情冲动,这种青春期的冲动能维持多久呢?太散了。”
“你这是年龄歧视!”杨晓桢不认同宁欣的话,直性子反驳,“照你这样说,那个谢先生对你的表白,就是结合感情、生活、适合度的,他觉得你年轻漂亮善良对孩子好,能当个好后妈,是真心诚意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你怎么不接受?”
“……”扯哪里去了?
杨晓桢继续说:“何东帆那小子的喜欢对比一下差哪里了?宁欣,你不会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都有风险,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这个道理吧?你用年龄去推测风险,拒绝一段感情,在我看来,这不是理智分析,是胆小!”
胆小?
是又不是!
宁欣不胆小,她可以接受风险。
可那个人是何东帆的话,她就胆小。
因为很重要的一个结果摆在那里,如果他们开始了,没有走到最后,就是永远的分开。
宁欣不想再失去了。
这是宁欣现在很确定的事。
宁欣走到超市收银台排队,随口应付:“行!我胆小!行了吧?”
杨晓桢顿时哑口无言。
宁欣轻轻一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结账了。”
杨晓桢放弃洗脑大业:“行吧,那我再说最后一句。”
“好,你说。”
“你说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生活怎么能没有爱情呢?所以你别下意识拒绝开始。”
宁欣无奈笑,好脾气的顺着她:“好。”
杨晓桢开心了,得意洋洋:“那我再说一句。”
宁欣摇摇头,下命令:“最后一句。”
“好。”杨晓桢清清嗓子,声音反而小了,像是用手捂着嘴,“何东帆平时调侃一句都脸红,纯情的不得了,而且他这个年纪,没谈过恋爱,又有美好的肉体,我劝你,过了这个村就没——”
杨晓桢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宁欣掐断电话。
宁欣当时内心斥责:杨晓桢!说什么鬼话!还要脸不要!
可她现在,站在扶手电梯上一楼时,把手上的布袋放在脚边,抬头一看,看见前面站着一个穿正装的男人。
没何东帆高,也没何东帆腿长,没他肩宽,还没他腰细…
宁欣瞬间回过神,斥责自己:宁欣,你还要脸不要!
她的内心正在邪恶边缘挣扎,恍惚间感觉身后贴近一个人。
因为有阴影投下,还有一股热气贴近肩膀的位置。
宁欣心下立马警惕,她下意识想起杨晓桢的遭遇,偷手机的贼。
她左手握紧拳头,在那个阴影埋下来时,反手一拳过去。
耳边传来吃痛的声音,且隐忍着。
闷哼。
宁欣倏然转头,正对上何东帆近在咫尺的脸。
他痛得眉心有深深的沟壑,内双的眼睛微眯着,露出平时并不明显的、浅浅的双眼皮线条。
他手背抵着左边唇角,微抬起眸:“好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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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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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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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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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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