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失去。
失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她失去过很多东西。
放在衣兜里的零用钱;才买两周的橡皮擦;去年冬天买的袜子……
对这些,都只是不开心一阵而已,觉得无关紧要。
直到,她失去爸爸。
那样的疼痛。
她开始努力,努力想珍惜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盛昱。
对于失去妈妈,宁欣自责、后悔,总有那么多想象中的如果,她就不会失去妈妈。
而对于盛昱,不是不爱,是决别。
她当时陷在妈妈去世的懊恼悲痛中,也因为失去学籍感觉未来一片渺茫,更谴责自己对于盛昱,对于他们一家是索取,是吸血虫。
她想做的,是用自己最后的价值打赢那台擂台,把钱还给盛昱一家。
她不想再痛苦,也不想再拖累。
她带妈妈回到家乡,把她安葬在爸爸身边。
她带着全家福到玉和,去他们一家曾经说好要去,却遗憾没去的动物园。
所有的完成后,她毅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后来…她没有死。
她开始努力生存。
她在便利店上过工,在电影院上过工,在酒店、游乐园、火锅店等等,都做过兼职。
她不累。
她只想…变得有资格回去找他。
资格,真的是好迷茫的一个词。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变成什么样,才算有资格,才能被承认有资格和他在一起…
太阳朝起夕落,时间一天一天按部就班,就像紧握的流沙,清晰的感觉到流逝。
宁欣自然,也是感觉到了。
于是,害怕。
于是,怯懦。
现在,宁欣黯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完全的,失去他了。
痛吗?
应该是痛的。
但是该做什么反应呢?宁欣大脑给不出任何反应。
突然,她眼前一黑,是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她被揽住肩膀转身,那是一个很炽热的胸膛。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他微微粗重的喘息。
对比之下,她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玩偶,任他捂着眼睛,半抱半就着离开大厦。
眼睛上的手掌放下,宁欣恢复视觉。
眼前,是被阳光倾洒的,金芒芒的世界。
周身都变得好暖。
她却打了个颤。
何东帆感觉到,把她揽紧了些。
走到红绿灯,宁欣没注意脚下的阶梯,一个踉跄,还好何东帆眼疾手快抱了一下她的腰。
宁欣愣愣的侧头,眼神木讷:“谢谢。”
何东帆立马收回握住她腰肢的手,看着她,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红灯变成绿灯。
宁欣轻轻扭了一下肩膀,她从何东帆怀里出来,往对面走。
她依照记忆回到来时的公交站台,她微微停顿后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的玻璃擦得蹭亮,广告海报像是新换的,色彩鲜艳。
宁欣站在站台信息栏前面,看着,低声喃喃:“14路,76路,1013路……”
为什么没有72路呢?
她侧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何东帆:“为什么没有72路呢?”
何东帆没有回答。
宁欣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站台信息栏。
蹭亮的玻璃,恍惚间能看清她自己的脸。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所有的情绪开始蔓延。
她声音强忍着哽咽,辨析:“为什么没有72路呢?我明明坐72路来的,就在对面的站台下的车,所以我应该可以在这里回去的…”
声音的最后变得娓娓嘤咛。
眼泪夺眶而出,连着线的掉。
她迅速抬手,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忍着哭泣声:“为什么回不去了?”
何东帆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握着她肩膀,把她转了个身,轻轻的抱进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是他的情难自控:“对不起。”
宁欣埋到何东帆肩上,哑声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何东帆抱着她都能感觉到。wWW.ΧìǔΜЬ.CǒΜ
他只能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
宁欣摇头,双手紧紧的扯着何东帆心口前的衣服。
她的泪浸透他的衣衫,滚烫得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
何东帆微仰头喘气,他手掌贴着宁欣后脑勺,不敢用力,声音干涩:“我错了,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哭着摇头:“何东帆,他过得好,我看见他过得很好,我很开心,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很为他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
宁欣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难过。
她只知道,她失去了爸爸。
失去了妈妈。
失去了盛昱。
她所爱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失去了。
何东帆头低下去,收紧手臂:“你难过就哭出声来,不要忍。”
下一秒,何东帆像是想到什么,他手臂微微抬高,圈住她脑袋,挡住所有的光线。
“我都帮你挡着。”他这样说。
黑暗,让宁欣想起和盛昱分手的那天。
是何东帆,用外套遮住她,她才肆无忌惮的哭。
其实,早在那天,她就失去了所有。
宁欣终于大声哭出来。
她此刻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她可以大声哭。
而且她知道,有一个人在守着她,让她在黑暗里,也不害怕。
好久好久,宁欣才稍微平复一些。
她微起头,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
待她视线清晰后,仰头看见何东帆睫毛都镀着一层光。
他吸气,呼气。
她发现,他的呼吸频率同她一致。
何东帆视线在宁欣脸上流转,倏然松开手,背过身去:“我不看你。”
他的背很宽,白色的t恤已经汗湿。
宁欣记得那天,她坐在他自行车后,他的背,也是汗湿的。
她视线上移,看着他后脑勺。
谢谢。
那天晚上,何东帆做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在wc县救灾,太阳异常的猛烈,晒得人发晕不说,还到处都是臭味。
他动作熟练又利落的处理刚运来的一批无生命体征的人,却在一片暗色中看见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孩儿,她的手腕绑着一朵拉花,血液浸湿了周边的一切…
他汗渍淋淋的醒来。
只是梦。
还好,只是梦。
只是她在他肩膀哭泣的场景却依旧身临其境,一想起,就感觉心脏抖嗦。
何东帆指腹拂过额头的细汗,他对自己说,死也不要让她再这样难过。
临近期末考,大家都在复习备考,而何东帆和徐菓却从早到晚不在寝室。
徐菓是去做兼职,而何东帆是去找暑假实习。
何东帆的成绩很漂亮,还以为可以轻松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实习工作。
可因为各方面因素,他找了好几家都不太满意。
李白子觉得是何东帆太挑剔:“你就上一个月班,你能指望别人给你什么福利?”
何东帆摸摸下巴,这倒也是。
李白子从书里抬起头,侧身劝说:“你说你一毕业,履历就是自己在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实习过,多牛b!”
何东帆微微露出虎牙,确实是。
就是三千块的实习工资,让人寒心啊。
也是这时,何东帆想起丁天翔借自己的钱没还,前前后后累计差不多五六千,这都快放暑假了。
他想了想,没催。
下午,何东帆结束一科期末考试,被教授叫住。
教授说要带他和徐菓去见自己的几个学生。
何东帆有所耳闻,那几个学长学姐参加了今年年初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获得了金奖。
他们是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教授正好找这个机会,让何东帆和徐菓去向他们交流探讨一下。
何东帆的领域不在这儿,所以没什么深入的探讨交流,他只是走个过场。
但他没想到,会见到盛昱的女朋友。
虽然那天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他很确定,就是这个女生。
何东帆等她和人说完话才走过去,叫了声:“学姐。”
女生笑意盈盈,叫出他的名字:“何东帆。”
“你认识我?”
“自然。”女生看了眼徐菓,“你们俩,谁不认识?”
何东帆抬了抬眼皮,微微露出虎牙:“是,跟着他,沾光。”
这话一落,女生瞬间对何东帆的印象大大加分。
依照教授的话来说,徐菓是个天才,跟天才当朋友,是需要勇气的。
而不要勇气,就能自若地站在天才身边的人,心理的境界令人钦佩。
“学弟,谦虚了。”女生话锋一转,“你有什么想问我吗?”
何东帆眼神乱飘,擦弄一下鼻尖:“是有问题想问,但不是学术方面。”
女生看他扭捏模样,眯了眯眼睛:“嗯?”
何东帆不假思索的问出口:“你有男朋友,是吧?”
女生对这个问题有稍稍的惊讶之色,然后大方承认:“对啊。”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女生噗嗤一笑:“在一起不到两个月。”
随即,女生俏皮的眨眨眼睛,放低音量:“是我追的他,不懈努力的追了两年,刚到手,所以……”
所以?
何东帆微微埋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非常好奇:“所以什么?”
“所以你没机会了!”
“!!!”何东帆反应过来,僵硬地挺直胸口,硬着神色,“你误会了!”
女生看穿不说破的模样:“是,是我误会。”
何东帆:“……”
算了,谁让他问这些。
晚上,何东帆约宁欣去吃一家地方特色菜。
落座后,何东帆盯着看菜单的宁欣:“这家店听他们推荐的,好吃。”
宁欣抬眸,一双桃花眼弯了弯,把菜单递过去:“那你来点。”
“行。”
何东帆接过菜单,勾了一个糯香鸭掌,半边香辣鱼,雪豆炖牛腩,干锅花菜。
宁欣喝了点茶水,看见好多食客从一旁端着水果过来。
她看过去,才发现有自助区。
她放下茶杯走过去。
饮料有酸梅汤和橙汁,水果有西瓜、橙子和枣,小吃有麻花、爆米花和妙脆角。
宁欣一样拿了一点回去。
她坐下,不自觉看向玻璃窗外。
远处的云彩薄薄的一缕,后面的太阳裹着一层橘黄色,染红了天际,所有的一切都在编写‘温柔’。
近处的玻璃窗外坐着一排食客在等位。
等位不是为了裹腹,而是品尝美味。
这是生活的美好。
何东帆喝了一口酸梅汁,酸得皱眉头,赶紧拿上一颗枣,结果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在对上宁欣视线时立马收敛所有,背挺直,手指悠哉的敲桌子。
宁欣被他故作隐忍的神色逗笑,打开话题:“你是不是快放暑假了?”
“嗯。”何东帆拿纸巾擦手上的西瓜汁水,“下周回去。”
宁欣没看何东帆,低着头,对着单子研究何东帆点的菜,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温柔和清冷怎么分别?
何东帆觉得,大概就是宁欣看着他的时候,是温柔。
而不看他的时候,是清冷。
比如现在,就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模样。
何东帆身子一歪,单手撑着脑袋,懒懒散散的看着她:“大概一周,就回玉和。”
宁欣顿了一下,抬眸。
她自然知道这些时日何东帆都在陪自己,也是因为她那天伤心得太失态。
但也不用暑假也呆在玉和陪她。
可宁欣还未开口拒绝这份心意,何东帆已经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回去看我姥姥,半个月后入伏,她要去山上避暑,那种地方我待不了,所以干脆回玉和,正好,找了份暑假实习。”
宁欣听完他说的话,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好像…自作多情了。
何东帆声音带笑:“宁老师?”
“嗯?”
他露出虎牙,漆黑的眸很清澈,毫不掩饰的期许,像少年雄狮要踏上征途,猛烈也无畏。
宁欣不知道他又要来哪出,眨眨眼睛:“怎么了?”
何东帆偏了偏脑袋,手指半压着嘴唇:“暑假没有食堂,我要蹭饭。”
这不是征求意见的询问。
是理直气壮。
他笑容扩大,补了两个字:“每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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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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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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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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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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