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觉得自己的念头实在荒诞。然而她又望了望男子,男子似乎与常人有着不同,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大约是他太安静,又或是常人的脸伤成这般,若陌生人直视,总会有些避忌。可男子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也没。仿佛那张脸与他无关。
她还是开了口:“宗元是影卫宗家的儿子,也是解行的表哥。”
林舒仔细的注视着男子,最后却有些失望,男子听了之后没有任何的动静。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林舒担心沈华亭会做出什么选择,她更希望他按着自己的计划走,而不要因她而乱了他的复仇之计。
可她又担心他会不顾惜后果的来救她。琇書蛧
她压着心底的焦灼,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听着林中夜莺的啼鸣声,林舒抿抿唇,道:“万一沈太傅不受阎老的要挟,我大概离死也不远了,可是死之前,是不是能让我吃饱饭?”
林舒环顾林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去吃点东西?要是没有店,有农家也行。你的身手这么好,我不可能逃跑……”
男子头上的蓑帽低下去。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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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亭戴上了影卫的鬼魅面具,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他在爬上太傅这个位子之前,曾用这柄剑,杀过许多的人。
他低头凝了一眼手中的剑,他许久未曾手握过剑,因为不必要。若要杀人,他只需一双手便可。
可这把剑,如今却要刺向表哥。
沈华亭将手压在心口,一口血还是吐出来,从面具下滴落。
他抬起眼睛望向夜幕下的上京,所有的善念让无边的黑暗遮掩,从心底生出一股毁天灭地的邪恶。
冯恩赶来了,神情异常凝肃,“此人可在眨眼之间,不费什么力气,逼退我们数名暗卫,将人劫持走,恐怕不是什么江湖宵小,确有可能是影卫之子……”
冯恩望了一眼沈华亭脚下的血迹,眼神随之暗了暗。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
“已经查出来,他带着夫人,朝西林的方向而去。”
沈华亭抬眼望向西方。
不久,锦衣卫到了西林。冯恩带人满林的搜查,没有看见林舒,只找到了林舒遗落的那一支簪。
沈华亭凝了一眼簪,尖上沾着几滴凝固的血。
表哥内功高深,杀人与他一般,无需用什么。
他想象她握着簪,决绝刺向自己。
大概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无。
他又想起白日入朝之前,她拉着他的手,孩子气的不肯松开。好似抓住不放,她便可以永远与他一起。
心口弥漫上疯狂的苦涩。
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解行,还要有多少人为你去死?
因你去死?
-
男子将林舒带到了一户农户家。
林舒一路跟着他,环顾周身的环境。大概猜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在京郊的西林。
她想,这儿是去无影庄的必经路。她若能把他引到无影庄,借着无影庄复杂的地形,也许能将人甩掉。
可林舒很快打消了念头。不喜和林嫣还在无影庄里。
农户里住着一对老夫妻,唯一的女儿嫁人了。他们也没想到,夜晚会有“路人”登门造访。
老夫妻畏畏缩缩地到厨房忙活了一阵,苦兮兮的将家里唯一的鸡给宰了,烧了一盘荤菜端出来。
随后,老夫妻站在一旁,望了一眼男子后,畏惧地低下了头。
林舒又望了望男子,他穿着扎腰的黑色短衣和裤脚紧扎的黑色长裤。头上戴着蓑帽,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可怖的伤疤。
的确是常人一见了便要吓着的样子。
她想着他大概不会坐下来吃饭,可还是给他盛了一碗,走过来,亲自递到他的眼前。
“我不喜欢独自一个人吃饭。”林舒随口说了个牵强的理由,“都是断头饭了,不都是会问临死前有什么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吃一顿舒服的饱饭……”
男子的蓑帽抬了抬。他目视了她一眼,眼底黑漆漆的没什么情绪。
林舒的心里一阵紧张。
他伸手端过碗筷,坐了下来,用左手拿筷。林舒凝着他的左手出了一瞬的神。
在无影庄的时候,沈华亭和她说了不少宗元表哥小时候的事。华亭说,宗元惯使左手。
这个世界上使左手的人并不多见,可以说是稀少。
会这么巧吗?
林舒并没什么胃口,她只是找借口与他多相处,顺带打探出自己在的位置。既然自尽无果,她亦不想长夜漫漫就在林子里坐以待毙。
可她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觉得愧对这对老夫妻,又想着不吃饱又怎么有力气应对接下来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林舒还是小口小口的吃完了一碗饭,她不时朝身旁望一眼。男子连吃饭,也像是在做一件每日该做的事。
“小的时候,宗元会带着阿行在无影庄到处玩耍,有一回,他们误闯了大人训练的狼园。宗元为护着阿行,左脚的脚踝让狼给咬伤,留下了一处明显的齿痕。”
林舒轻轻放下碗筷,“后来,宗元的脚看似走路没什么问题,可却不能跑得太快。”
——男子视线低垂,落在自己的左脚上。
林舒的视线也随之微微一落。
她万万不敢想,表哥宗元竟还活着。
莫非当年红叶山上,宗元并没死,让阎老的人带走了?陆凤阳与鹿鸣并不熟悉几个孩子,下葬的时候未曾发觉是替身也不是不可能。
阎老带走了宗元,可想而知,宗元这些年过的不会好。
他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宗元放下碗筷,面上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安静。他忽然又拿起放下的竹筷,只抬手一掷,两根竹筷分别正中那一对老夫妻的额心,砰砰两声倒下来,砸在桌角上,鲜血溅了林舒一脸。
林舒来不及反应,迟钝的看向倒在地上身亡的老夫妻,浑身剧颤!
“他们看到了我的脸。”他说。语气中无一丝感情。
林舒望着老夫妻,心里难以抑制的生出强烈的自责与愧疚感,泪珠簌簌往下落。
就算他是宗元表哥。
他也不是曾经的宗元。
阎老将他训成了一把只会杀人的剑。
而她忘了这一点。
蓑帽下的宗元转头,视线望向屋外,他握起放在桌上的剑,身上的黑气悄无声息散发出来。
沈华亭一步步走进这户农家小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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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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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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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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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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