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同父亲点点头。目送锦衣卫护送着父亲的车辆远走。
她重新坐回车内,眼尾红红地望着沈华亭这副鬼样子。
和他越渐发白的发。
“太傅就这么有把握,能活着将我父亲救出来,万一……”
她抿住唇,安静地望着他。
听着林舒低落的语气,沈华亭伸手拉住她的手,渐渐上移,拽住她的手臂,将人带到面前。
“不生气了,嗯?”他用额抵着她的额。
林舒心下一酸,眼尾一抹殷红许久都未消散。
她虚虚的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抱住他,闷闷的将脸枕在他的肩窝里,不怎么敢用力,“你还好不好,哪里伤了,疼不疼……”
沈华亭勾动唇角。他这个人,很久前开始便不知疼了。何况救出林秋航的时候,他未曾流血受伤,不过是多费了一劲。
“只要菀菀没有成为没爹的孩子,本官哪里都不疼。”
林舒抬起眼睛望着他,眼尾一点一点又红了。
沈华亭摸摸她的头,“这么爱哭。”
马车缓缓前行,一缕凉风吹进来。将细柔的发丝黏着她哭过的脸,沈华亭替她拈开,掖在耳后。
林舒收了收情绪,低声说:“三日后,我要在十六楼演一出戏。”
沈华亭浅浅“嗯”了一声。看来他早已知晓她打算做什么。
林舒继续说:“相府该是时候倒台了,杨嵩我不想让他再多活一天。”
沈华亭瞧着林舒眼里夺目的神采。他最欣赏她柔韧不屈的样子。殊不知她一步步的坚强成长,看在他的眼里,才是最令他动心的一面。
如今她与她母亲都是一样,能够独当一面。而她更是有着自己的果断与决策。
他说:“放手做,有本官。”
-
回太傅府还有一段路程,纷纷的雨点打落在车厢上。两人安静相拥。
到家的时候,已近夜半三更。
沈华亭牵着林舒从马车下来,两人的视线都落在门前。
绵绵的春雨中,夜色幽静,方衡穿戴齐整,他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的立在门前灯笼下,与那一株半人高的玉兰树为伴。玉兰绽出紫粉色的花苞,与他一身靛蓝的官袍映衬,宛若一副陌上君子画。
林舒诧异如此深夜,方衡等在太傅府的门前是为何。
云胡及时将伞撑开,沈华亭接过伞,遮在林舒的头顶,一只手扶着她一边肩。
方衡早已瞧见归来的马车,只是未曾着急上来。沈华亭从马车下来那一刻,方衡怔了怔。
大概方衡从未见过沈华亭眼前这副样子……
且他的头发?
方衡收回神,他撑伞上前,颔首行礼。纸伞向上抬,方衡的视线落在林舒的脸上,他看她一眼。
再往上抬,视线对上沈华亭。
“方大人何事深夜等在这?”沈华亭看了方衡一眼,语气淡淡。
方衡张了张口:“下官查到一些要证。”他从袖口取出拿锦缎包着的两本笔证,递向沈华亭,上身随之挺直。
沈华亭笑笑道:“方大人没有辜负本官的期望。”
方衡沉默了一瞬。
若不是沈华亭给了他这个机缘。方衡会知道朝野之下这些肮脏丑陋吗?
他不会。
他从没想过那位老人家会是个隐藏得如此之深的伪君子。
林舒望了一眼方衡让雨水淋湿的鞋面,便知晓他在这儿等了许久了。她抬眸望向方衡,面上挂着浅浅笑意道:“明日白天,可否请方大人过府来一趟?”
方衡一怔,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林舒。
沈华亭自然知晓林舒将方衡请到府上所为何事,他瞥了方衡一眼,笑笑道:“方大人明日可有事务要忙?”
方衡迟了一下,才颔首,“下官可早晨忙完再来。”
沈华亭便不再与他说什么,牵着林舒进了府。方衡撑着伞,在雨中又立了半晌。
“你都不问我为何找方衡?”回到府中,林舒瞧了瞧沈华亭神情。
沈华亭垂眼看着她,“本官猜猜——你联络了吴家儿子,相府是他设计的图纸,每一处他都熟悉。且他还在替相府打造园子,能够带人进相府。你打算让吴家儿子将方衡这位刑部官员悄悄带进相府,挖出埋在相府西园葡萄架下的那些女子的尸骨。”
林舒愣愣看着他,沈华亭笑着摸摸她的头,“本官可猜对了?”
林舒轻轻点头,“这一局,我不容许有差池。”
杨嵩不死,枉她重生一次。
-
沈华亭陪着林舒洗漱回房,直至她安然熟睡,为她注入了些许内功后,才又搂着她歇了片刻。ωωω.χΙυΜЬ.Cǒm
四更时分,天未亮,便起床披衣去了衙门。
从诏狱出来,沈华亭唤来阿南。先问了小渔村村民安置可妥,阿南点头,“哥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
沈华亭抬头瞧了阿南一眼,似乎些许满意他如今沉稳了几分的模样。
“再多调十名能力高强的暗卫,你亲自带着,日夜看护她的安危。”沈华亭淡淡道。
阿南自然知晓“她”是谁。他皱了一下眉头,却未反驳与质疑。
沈华亭看了他一眼,“你不问问为何?”
在如今锦衣卫里外都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却要调出十名高手只是为了去保护林舒一人。
阿南抬眼道:“哥这么安排,自然有你的道理。”
沈华亭眸色深了下来,不疾不徐的道:“阎老将林秋航抓了,却故意暴露位置,并让本官救走了他,这说明老家伙只是在利用林秋航,乃至是林家兄弟来试探林舒在本官心目当中的地位。”
阿南抿住薄唇。
阎家一直盯着这边,沈华亭与林舒的种种自然阎阁老都一清二楚。
“本官无需向他遮掩什么,可也不会轻易让他拿捏。”沈华亭顿了顿声,眸光剔着一缕寒意,“我要你拿你自己的性命来护她,阿南,你可做得到?”
若是过去,阿南必定心生不满。可如今,他却明白了一件事。
在哥心里,终于又有了一个不舍之人。
可是哥,你自己看明白了么?
阿南抬眼,认真回:“我知道。”
阿南离开,沈华亭又召了冯恩过来。冯恩走进来的时候,沈华亭的指腹摩挲着那枚九宫八卦牌,眸色沉沉。
——至今他仍不知喇嘛交给他的这枚东西何时才会有用。
冯恩禀了一些鞑靼兵的动向,大部队仍驻扎在龙华山一带,肆意掳掠。阿拉扎汗自称大庸朝廷若不开放边镇马市,鞑靼的大军会年年来袭。
朝野上,自沈华亭称病告假,清流一派又抄了不少大员,便成了相府党的一言堂。杨愈卿坚决回绝了阿拉扎汗的要求。
冯恩摇头,“老匹夫自觉京师军马没有取胜的把握,便称鞑靼只是来抢食,等他们抢够了,自然会退去,我朝军马无需冒险迎敌。”
冯恩一声冷笑,“简直贻笑天下!”
沈华亭垂着眼,低低的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份贻笑天下。
沈华亭从袖中取出方衡交与他的笔证放在桌案上。冷然声道:“将所有指证相府的人证与物证备齐,杨家该下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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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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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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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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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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