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沈华亭自己说了上京无人可伤他,但显然针对他的这股暗中势力,又或是几股暗中势力,都不容小觑。
他离席时从容平淡,可他一句未说,想是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似乎也有所察觉,亦是面不露色,同使臣频繁举杯,言笑晏晏,有意引开他们的注意。
只不过沈华亭这么个人物,离席一会,使臣再怎样喝得酣畅淋漓,也难免察觉,几人间交头接耳,坐立不安了起来,歌舞鼓乐声也渐歇,太皇太后频饮酒盏,面色略露不适,赵祯与她轻轻捶了捶背,身为皇帝,他更无法离席。
赵祯正犹豫着开口,林舒看了看,她与初一和十五各低耳交代了几句,初一很快抱来了一把琵琶。
她抱起琵琶起身,绕出宴桌,屈膝一礼,朝使臣们递去了笑意道:“妾身林舒略微通晓些琴技,想向诸位使臣献上一支节目以助兴,不知准否?”
哈鲁特王爷哦了一声,然而面上兴趣缺缺,再看使臣们也是一样。
他们草原的男人,一贯不大欣赏得来大庸含蓄内敛的风情。
只不过,林舒便是不抚琴,只抱着琴立在场中央,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风景,王爷欣然点了点头。
林舒倒也没心急,她等了一会,十五领着几个下人,将一副绷着浅色绫绢的屏风搬进来,又弄来了笔墨。
众人愣住,不是抚琴么?
林舒与太皇太后递了一个笑意,她怀抱琵琶,将一支毛笔浅浅叼在嘴里,使臣们开始朝她投来好奇的眼光。
整个宴会安静下来,林舒细细的手指,在琵琶上划过,一丝琵琶音色,轻轻而起。
她的手指摁着琴弦,停了一瞬,望了眼使臣,才又继续,琵琶声如月下清泉,流淌而出,伴着林舒含蓄柔美的舞姿。
琴声流往高处之时,她拈起嘴里叼的毛笔,沾上浓墨,抬臂在屏风上快速书写。
那毛笔又让她叼在嘴中,手指落回琴弦,琴音柔肠百转,回肝荡气……几起几落后,屏风上的字迹越来越多。琴音渐歇,最后一个拨弄,林舒一个下腰,单脚翘起,反手写下最后一笔。众人远远的一看,只见字迹恣肆洒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舒抱琴而立。使臣们定睛一看,才发现屏风上写意的诗词,巧妙地描绘出一只翱翔的雄鹰。
妙啊!
“哈哈哈!”随即,宴上响起使臣们热烈的鼓掌声:“是我们目光狭浅了!想不到你们大庸的姑娘竟有如此惊艳有趣的才技!”
林舒没自谦,她抚琴只是小玩小闹,远谈不上出色,几步舞姿也谈不上惊艳,只不过,她加上了自己的“小把戏”,足够糊弄人。
这是那年,祖母六十寿诞,她练了一月的时间,给祖母贺寿的小节目。
祖母对北原之行念念不忘,她故而想了这个点子。只不过当时用的不是屏风而是画纸,后来祖母裱起来,一直放在房间里。
“王爷过奖了。”林舒屈身一礼,“妾身献丑……”
赵祯凝看着屏风上展翅的雄鹰,怔怔地出了会神。
林舒将琴递给初一,她抬眼,撞见沈华亭缓步走了过来,稍微松了口气。她雪腮泛红,娇喘微微,外头寒天雪地,宴席上实在闷热不堪,稍动一下,香汗淋漓。
“本官不知爱妾还有如此才艺?”沈华亭瞧了一眼屏风,转头望向林舒的眸子微微下沉。
沈华亭心底有那么一丝的不悦。
想到林舒卖力地在哈鲁特使臣面前献技,他便想将这群人打包赶回草原去。wWW.ΧìǔΜЬ.CǒΜ
他将视线落在林舒方才露出的足尖上,林舒低低头,隐约猜出他的想法,她仰着泛红的笑脸,小声说:“太傅刚刚可看见了?我把他们都唬住了!”
太皇太后见沈华亭回来,微微的松了口气。
乌林珠的叔叔对着屏风赞不绝口,开口想要过来,沈华亭沉声开口道:“将此屏风送回太傅府。”
太皇太后刚松的一口气又微微往上一提,神情淡淡一凝。
沈华亭转头看向王爷,“爱妾拙作,本官也就不割爱了。”
太皇太后适时地接过话:“若王爷喜欢大庸的诗词画作,临走之前,哀家让人去找几幅,给王爷带回哈鲁特。”
王爷虽觉遗憾与诧异,倒也没纠结于此,哈哈一笑,举起了酒碗,“今晚我们能一饱眼福也就够了!谢过尊贵的太皇太后!”
-
宴会结束,林舒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嫌弃闷热了一晚,没系斗篷,还将车帘微微拉高,吸着新鲜的空气,扇着脸上余热。
沈华亭瞥着她,说:“脚拿来。”
林舒愣了下,她随即攥着厚厚的衣裙,将秀气的小脚从底下乖乖的伸出来,学着方才踢脚的舞姿,递到了他的跟前。
“我可是为了替太傅遮掩,才站出来使出美人计,就露了一下足尖,太傅也要计较吗?”
她唇角轻轻扬起一丝弧度,眼尾微微上挑,勾出几分少女的调皮。
足尖还在他眼前晃了晃,“鞋袜太厚了,好热。”
沈华亭盯着她的眼,深色眸光中跳跃起一簇光影。他握着她的足,将鞋袜脱下来,却哪儿有她说的热,他捏了会她干燥的小脚。
“本官心眼子小,再有下回,便将爱妾这双玉足拿链子锁了,让爱妾在人前再也抬不起来。”
林舒怔了下,知他是吓唬她,她将足尖伸了伸,抵着他的衣襟,往衣里钻,声音娇软道:“这样,太傅能消消气么?”
“爱妾这是胆大包天了。”
沈华亭去捻她的足底,林舒笑得求饶,小脸绯红的一片,眼泪汪汪,“我错啦!”
林舒把足收回来,盖在厚厚衣裙底下,她噙着水盈盈的眸子,转移话题问:“方才在驿馆出了什么事么?”
沈华亭手里把玩着林舒穿的那只彩色绣鞋,随口的道:“有人企图在宴食上下毒,让冯恩拦住了。”
林舒蹙起眉头。
她又问:“可我怎么瞧着,云胡将那位黄衣喇嘛请出去了?”
沈华亭看了她一眼。
脑海中响起喇嘛的话:“世间一切有缘法,施主殊不知,这个姑娘死而重生,皆因你而起。”
“请上人指教……”
喇嘛摇摇头,微笑道:“我观这个姑娘还有施主相格,你们的缘皆由上一世开始。她会转生,既是因那冤魂,也是因施主所故。”
可沈华亭在林府抄家前,并未去了解过林家的这个女儿,上一世便不存在和林舒有瓜葛,又怎会是因他,她才转生?
“天机不可泄露,下一次再见,施主便什么都懂了。”喇嘛微微的一笑,留给沈华亭一样东西,转身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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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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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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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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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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