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喜正在穿衣。从窸窣的穿衣声,云胡也能听得出来,不喜挨了一顿不轻的惩处。
过了半晌,不喜方才穿戴好衣裳。里头执刑的同僚硬声说道:“抱歉了,卑职职责所在,未敢对不喜兄弟手下留情!”
不喜没说什么。从对方手里接过毕恭毕敬递过来的那把剑。
不喜走出刑房,抬头看见云胡。
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哥来看看你。”云胡说。
不喜点了下头。
云胡见弟弟微微堕着肩,握剑的手发出无力的颤抖,剑佩随之晃动。云胡下意识握紧了掌心,缓缓又松开。
“还回教坊司?”
不喜抬眼望向兄长,开口,“她还在等我。”
云胡蹙了下眉头,看了弟弟一眼。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每日贴身带着的零嘴荷包,“哥给你留的糖。带着身上慢慢吃。”
不喜低头看了看那包糖。云胡微微笑着道:“是你爱吃的软糖。”
不喜拿过了荷包,云胡淡淡的说:“去吧。哥一切都好。”
兄弟二人彼此望了一眼,不喜走了几步,缓缓转过身来,唤了一声:“哥。”
云胡看出弟弟心里有话,等他说下去。
不喜却只是握了握剑。
云胡瞧着弟弟走了,才将眼底的挂牵与心疼流露出来。
不喜走出了锦衣卫衙门,离天亮不剩下多少时间了,他需得赶回教坊司。
可他有些许的累了。
靠着一堵墙,拈了颗软糖入嘴里,缓慢地嚼着,让淡淡的软糖甜味在唇齿间弥漫。
哥,糖真甜啊。
不喜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覆在灼热的眼上,闭了一会儿,薄薄的唇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五更的上京城,万户沉静。雪花飞向街头,不喜握着手中剑,孤孤零零走在其中。
-
与京城万户一片静籁相比,深宫之中依旧掌着照亮亭台楼瓦的灯烛。
赵祯跪着趴在他的龙床上,头上遮盖着一张柔软的锦绣蚕丝褥,手里举着一盏琉璃罩灯,面前摊着一卷《齐民要术》。
他每日五更天不亮,便会醒来,读一些与民有用的书籍。
身为天子,这本应该是他份内的事情。博览群书以修身修心,也本就是一个天子该有的觉悟以及修养。
赵祯却不得不以这般的方式,偷偷摸摸地学习。
因为,朝中那一群有着不臣之心的臣子们不会容许;因为,他还只是一只羽翼未丰,不得不与朝臣虚与委蛇的雏鹰。
可赵祯受够了命运的颠沛流离。
受够了不能自主的人生。
他不想一辈子当一个仰人鼻息的无能皇帝。
“皇上觉得愤懑?不甘?心有委屈?”这是太傅问过他的话,赵祯当时微微红了脸,攥紧了拳头。
被人看穿是什么滋味?被一个既尊又惧的人看穿,又是什么滋味?
赵祯连拳头都在发抖。
而太傅只是冷笑地看着他,说:“皇上以为这世间有什么是轻而易举获取的?你要与狼斗,便要自己成为雄鹰。……天下之大,惟有雄鹰,没有天敌。”
那一日,赵祯深受震动。
“皇上,您累不累,乏不乏?”福安过来想要替赵祯举着灯。
赵祯摆手,“这点小事也嫌累嫌乏,朕将来若要上阵御临杀敌该怎么办?”
福安不解,笑着说道;“皇上,如今天下尚安,哪儿需要皇上您亲自上阵御敌呢?”
赵祯微微揭开一角锦被,抬眼看向福安,摇头道:“天下之势不盛则衰,天下之治不进则退。如今大庸,乱臣当道,天下又怎会有长久之势?皇祖母不久前对朕说,四方夷敌恐将崛起。朕亦深感如此。”
福安愣了愣。
“朕每每思及祖父与父兄,祖父辽王铁骨铮铮,父亲豪情壮志,他们都牺牲在了辽北的土地上。朕不敢不思过往,不敢有一日懈怠,不敢……”
赵祯顿了一顿,眸光晦涩起来,“朕想成为,令他们骄傲的人;令皇祖母不失望的人。”
还有,成为令小环也骄傲的天子。
赵祯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福安虽然并非全部理解,浅笑着道了一句:“奴才相信皇上一定能做到。”
赵祯却心事重重。他为了做戏做真,连皇祖母面前也未露出十分真实的自己,皇祖母对他期望极高,那些人眼中皇祖母对他越是失望,越是能令他们信服。
所以赵祯内心无比的孤独。
在这个深宫之中,惟有小环能令他开怀笑颜。
天渐亮了,赵祯合上书卷,吹熄了灯。他望了望殿外照进来的雪光,对福安道:“今日,召小环入殿。”
福安一怔,“皇上要召她来贴身侍候?”
赵祯点了点头,微微攥了攥手心:“朕总不能一辈子避着她不见,撒一辈子的谎。”
她若怪责他欺骗了她,他当心甘情愿承受。
-
天亮了。上京的千家万户,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红叶山上,阿南召来了人手,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清理了尸首和打斗的痕迹。
晨锺响起时,红叶寺又恢复了一如往昔的平静。xiumb.com
阿南回到了清风潭的家中。那里有樵夫和猎户守着,对方接连两回出手,探出了沈华亭的功力深浅,短时日内不会再派什么人来。
阿南回来后,看望了一眼仍旧昏迷未醒,但气色已明显转好的满月。他走去厨房烧火,做了一顿早饭,煮了一锅米粥。
满月缓缓睁开了双眼,清晨第一抹亮光,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她躺着没有动,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只有脑海中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浮现出来。
满月睁眼望着床顶。
她发了好久的呆。
当晚,阿南用洗髓功替她清除体内的蛇毒,满月在吐出毒血时曾短暂的苏醒过。
她长这么大,除了林舒,从未在旁人眼前光过身子……
满月大概也明白,他是在救她的命,不得已而为之。可这样的命运安排,还是令满月感到措手不及与迷惘。
她望着空空床顶,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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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首‘将雪’,作者无情地打出了副cp集体落刀子的这一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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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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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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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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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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