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回在十六楼知晓林舒是林潜的妹妹,外间纷纷扬扬的传闻,也都落入他的耳中,说是林舒为自保委身奸臣沈华亭。
林潜甚是喜爱这个妹妹,又有心促方、林两家结成姻亲,在他面前说过不少有关林舒的事。
方衡虽未见过林舒,却觉得她不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两回见面,虽然短促,方衡又觉林舒不似是受沈华亭胁迫之人。
“方大人别多心,我只是想救我的家人。”
林舒直接吐露她真实的意图,方衡既然是大哥的好友,定然能信得过。可她也没多说,她相信,只这么一句,方衡定然能理解。
方衡收起疑惑,淡淡垂下视线,心平声道:“三姑娘真心可感,勇气可嘉。只是令兄恐怕难以接受。”
林舒微笑,歪歪头,“连你也了解我大哥的脾气呀!”
可不是,大哥一定在心里失望极了!
林舒眼睫低低一垂,掩去那一丝酸涩。
方衡张张嘴,心中微微一叹。他了解林潜兄一如林潜兄了解他。可偏偏有些事情,旁观者清。正是林潜如此疼爱和喜欢这个妹妹,心中的寄托才会更高。
林家又是清流,怎会接受妹妹委身奸臣沈华亭?不论是为自保还是救家人,林潜还有林大人恐怕都难以接受。
满月望了林舒一眼,从抄家至今,只有满月知晓林舒经历了多少,心中一疼。
“不知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解庵这个人?”方衡见林舒如此信任于他,对他直言不讳,心中颇为一动。
林舒告诉他,乃是从祖母口中得知,细节倒是没说完。
方衡怔然所思了一下。
他点点头,一手微微背后,端方如君子,缓缓往下说道:“在下调职于刑部郎中以来,察查上京各地方过往未结案件之时,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情——二十年前的一些案牍与卷宗,都被锦衣卫镇抚司调阅过。然而奇怪的是,调阅的人却未留下名字,只留下了一个手印。”Χiυmъ.cοΜ
林舒听着蹙起眉头。
方衡继续往下说道:“我于是去了锦衣卫镇抚司,锦衣卫却并不知晓手印的来处。”
林舒望着方衡,疑问道:“难道是有人假借锦衣卫镇抚司之名,擅自调阅刑部卷宗?”
方衡摇头,“刑部非地方府衙,绝不可能仅凭着一个手印,便能调得出里头的案牍与卷宗。”
“我于是百般查此手印……却如何也查不出结果。”方衡看向林舒,慢慢又往下说,声音带着不紧不慢的平和,“后来我去找了徐大人,徐大人的父亲乃是当时的刑部尚书。我想尚书大人大约是知晓手印的来历。”
“徐老起初顾虑不肯说,我一再登门央求,徐老才对下官说出了手印的来历。”
林舒抿唇,听着方衡往下说。
“原来锦衣卫镇抚司里,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影卫。他们是景帝的暗人,专在暗处替景帝办事。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景帝亲自挑选出来,他们掩藏于上京,外人眼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而所有影卫都必须戴着面具为景帝办事,且子承父业,一人为影卫,全家为影卫。”
林舒怔然望着方衡,下意识想起沈华亭床头的那张面具。
满月更是听得惊讶不已。
林舒皱起眉尖,“方大人如何查出来解庵,又如何知道解庵与太傅有关?”
方衡轻轻摇头,“徐老只说了解庵这个名字。”
林舒疑惑的看着他。
方衡神情一暗,看了林舒一眼,淡声说道:“隔日徐老死在了家中,不巧的是,太傅刚好在。”
林舒心头一惊,“徐大人的父亲死了?”
满月惊得捂住嘴。
方衡点点头,脸色微微发白,“事情就发生在几日前。”
徐老说出解庵的名字和影卫的秘密,隔天便死在了家中,而沈华亭刚巧在场,至少说明锦衣卫一直在监视徐家。
沈华亭的身世成谜,无疑……
他的嫌疑最大。
方衡蹲下来,将几本零散的卷册拍了拍灰尘,翻开看了看,又放到身旁一摞清理过的卷册中。
他说:“若非我执意要问出手印的来历,徐老兴许就不用死。”
林舒听出他语调中难掩的内疚与沉重。
所以,他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在文渊阁里查找解庵。直觉告诉他,影卫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舒听到这里,心下五味陈杂。她已经无需再求证解庵这个人。结合方衡所说,那张面具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沈华亭大抵便是影卫的后人。
林舒出了会神,看了看方衡,踟躇说道:“也许太傅没杀徐老。”
-
沈华亭原本已经抬脚转身,听到林舒这句话,步伐微微一顿,可也仅仅只是一顿。
他想,若她说得再肯定一些。
会不会,心里那一丝刺疼也就不存在了。
林舒出来的时候,见初一、十五脸上的神情古怪,才得知沈华亭刚才来过。她微微愕然地看着他们,问道:“他走了多久?”
十五立即禀道:“太傅才刚走一会,大约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林舒听完之后,一只手提起裙摆,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飞快下楼追去,急得满月在她身后边追边扶,“姑娘脚伤才刚好,小心摔着!”
林舒小步跑出文渊阁,一股寒风灌注在她的斗篷里,将斗篷鼓鼓地吹了起来。
她远远看见走在雪地里一抹极高的身影,脚步没停地往前追了上去。
“太傅!”
林舒娇柔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沈华亭停下脚步,站在一道红墙下。
林舒喘气不迭,离他十步外按压着起伏的胸口。然后,她在云胡愕然的目光中,坐在了雪地里,从宫裙底下伸出秀气的左脚,轻揉着脚踝,说:“疼。”
沈华亭瞥了她一眼,迈着长身往回走。
林舒顺着他的衣袍往上仰起头,露出因奔跑一路后红扑扑的脸,埋怨道:“太傅等等我呀!”
呵。
这是又演上了。
沈华亭蹲下来,瞥了一眼林舒的脚踝,“跑两步就喊疼,爱妾还真是身娇体贵。”
林舒在满月、云胡,还有赶来的初一和十五,以及目睹这一幕的几个太监宫女们震惊的目光之下,伸手勾住了沈华亭的脖颈,“真疼了,跑了不远呢。走不动了。”
林舒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碧瓦朱漆的亭子,“你抱我去那歇一会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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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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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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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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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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