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开到顾万堂一群臣子跟前,未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林秋航父子三人拖着枷锁后退避开,顾万堂领着一帮子清流之臣只僵持了片刻,亦不得不避让一旁,一个个抬着头,冷眼地瞪着马上的沈华亭,气愤的哼声此起彼伏。
沈华亭视若未睹。
一个五品蓝袍的臣子忍不住低声咒骂:“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这些人从家里往上数,哪个不是几代的京官。他一个不知来历的奸贼,凭着些不入流手段爬上高位,便不把我们这些臣子放在眼里!”
沈华亭连头也未回一个,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给护卫递去了一个眼神。
“这人嘴又硬又臭,这口牙无需给他留着。”
锦衣卫,“遵太傅命!”
“放肆!你们想要做什么——”很快身后传来那臣子大怒的声音,以及那帮清流之臣纷纷惊惧的喝骂声,“快住手!简直没有王法,没有天理了!”
“大街之上便敢对当朝臣子动手!”
“沈——华——亭!”
很快,这些喝骂声在几声惨叫中骤然停止下来。围观百姓惊吓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护卫赶马上前,手里捧着一把血淋淋的牙齿,回禀:“太傅,牙拔了!”
沈华亭觑也未觑,清浅冷笑,“他们以为大庸还是过去的大庸,真是一群榆木脑壳,迂腐顽固。”
林舒坐在辕车里,心情交织着难过与失落,听着外头的动静,原本发白的脸色愈加煞白。她透过垂帘,看了一眼朝后远去的父亲与兄长,收回视线,又不禁一阵心酸涌来。
二哥林琢望了一眼遥去的车马。
他不似大哥这般秉正无私,他也向来不算有大志向,日后考个进士,当个学究,教教学子,闲散过日,在他看来好过入朝为仕。
若可以,他也不希望妹妹卷入权力的深处。
可他看见了她眼中的顽强与勇敢。
那是一个全新的菀菀。
她变了,又或是说长大了。
他其实,很欣慰。
“菀菀,二哥愿你年年岁岁花相似,勇敢活下去啊。”林琢内心默默与那辕车里的人道别。
-
车马一直出了城,上了红叶山,此山不高,又在京城近郊,是上京人平日赏景的去处,山上可瞭望半个京城。因着刚下完大雪,气候严寒冻人,登山之人稀少。
仅有的几个,也在山下,让锦衣卫给拦下来。
林舒不知沈华亭为何带她来这儿,她心头闷闷的不好受。下来马车,见满山白雪皑皑,未落的红叶若隐若现,远方山顶上寺庙露出一角飞檐,钟鸣不息。
林舒在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又或是为谁鸣钟。
沈华亭漫步走在台阶上,台阶上的雪很厚,但红叶寺的人清扫过,扫除了一半。
尽管如此,林舒还是爬得很艰难,她这身衣裙实在是不适合爬山,提着裙子闷着头踩着往上走,走两步便要歇口气。
也不知爬了多久。
忽然,她的头一头撞在一堵怀里,她摸着额头抬头,头上步摇乱晃,她的目光一下子怔忪。
沈华亭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青色的大袖底下,朝她伸出来一只手。www.xiumb.com
唔。
林舒看了一眼,那块石头她踩不上。
她把冰凉的小手递过去,被他握在掌心里,她才发觉,他的手一样冰冰冷冷的,但很干燥,掌上的纹路,细细密密。
她有种瞬间想把手收回的冲动,忍了忍,忍下来。
他将她往上拉了一把,她的双脚瞬间离地,一阵山风从偌大的石块底下吹来,将层层粉色的纱裙柔柔吹开,从斗篷下冒出来,露出少女小巧的足尖。
林舒歪了一下,头一下没能站稳,沈华亭的手掌自然而然扶住了她的蛮腰,寒眸凝视着她,浅然低笑了一声。
“站稳,若是从这儿栽下去。即便不至于粉身碎骨,也极可能半身不遂。”
林舒收回了小手,朝底下望了一眼,这儿是半山坡处一块突出的平台。
瞧着不高,可也心惊了一下。
她捂着心口,那儿还在此起彼伏,气息不平,一张巴掌小脸透出薄薄的红晕。
“太傅常常来这儿么?”她跟他一起抬头望了一眼红叶寺,看着他回眸眺望远方,山河如新,白雪皑皑。
她偷偷地打量了一眼他眼底的神情,不似在长街上的睥睨凉薄,而是另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手里捏着一片摘下的红叶,红叶已枯了一半。那细小的叶杆,在他清冷的指尖转动。
“让世人误解的滋味,三姑娘觉着如何?”
林舒听着他悠悠的声音,低下眼睫,不让他看见她泛红的双眼,闷声回答:“不舒服。”
就像是心口堵着石头,拿不开放不下,憋得难受。
他看了她一眼,“这点代价,三姑娘受不了了?”
她平复下喘息,忍下酸意,抬起头来,正视他的目光,“我不舒服,但不代表不能忍受。”她忽然反问,“太傅呢?太傅也尝过这样的滋味?”
她问完去看他的眼神,却只在他的眼神里看见毫无情绪的平淡,他嘴角微微笑起,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是那些臣子们人人又恨又骂的乱臣,是敢当街拔大臣牙齿的奸佞,名声臭得和杨家父子一般,何来被误解?”
林舒的打量尽数落在沈华亭的眼里,这丫头想什么呢。
好人有什么好当的。
乱臣贼子有什么不好?
至少他能得到想要的。
林舒的心忽然噗噗的跳,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远处。她喜欢冬日,喜欢这片皑皑如新的京城美景。
沈华亭也望回远处,手中的红叶继续漫不经心地转着。
“看那。”他忽然指向山脚。
林舒望过去,她看到那里停着两辆马车,官差押解着父亲与两位哥哥,他们正登上马车,随后,继续前行。
原来?!
林舒瞬间又红了眼圈,眸子却睁得雪亮,泪水一层层涌上来,哑声道:“多谢太傅对我父兄伸手相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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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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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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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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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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