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白着脸,紧张又有些害怕的回了翟侯府。
翟侯府主院,杨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身前地面上放着用箩筐装的足足两大筐铜板。
这是为了一会儿给翟少棠庆祝考中进士准备的。
外面还放着炮竹,红灯笼与唱词已经备好,只等着小厮回来禀报。
杨夫人表情浅淡的喝着茶,气定神闲,好似根本不担心翟少棠会中不了。
翟少棠却是有些担忧的,他心中知道自己这次进士考并没有想象中考得好,开篇因为紧张,墨迹晕染了一大块。
为此他在考完后,便让人去各个阅卷主官家中送了礼,让他们不可因此将他给刷下来。
礼虽然送了,但他估计自己怕是与状元失之交臂,第一名根本不可能是他,就算在榜,恐怕排名也不会高。
似是看出儿子的紧张,杨夫人开口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叮嘱过虞昭,她是你的未婚妻,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知道该怎么做。”
翟少棠眼睛微亮,很快又迟疑道,“昭妹妹果真会帮我吗?”
这几次的见面虞昭对他都不冷不热,还将他送到虞宅的赔礼给扔了出去。
杨夫人扯着瘦削的脸皮笑了一下,“她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女,嫁给你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除了你,她上哪儿求得这么好的姻缘?”
杨夫人的话让翟少棠心生摇曳,想起虞昭那清冷疏离的清丽出尘容颜,如远山黛色的墨瞳,翟少棠心中便有一股燥火在不停的翻涌。
那是他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昭妹妹现下出落得愈发漂亮绝尘,宛如剔透琉璃般易碎,让他恨不得好好呵护。
虞昭就算是骂他,冷落他,他也绝不生气。
只要她嫁给他。
杨夫人最后说道,“她既要嫁你为妻,就该以你为纲。”
翟少棠大定,放心的等着好消息传来。m.χIùmЬ.CǒM
没多久,去外面听榜的小厮回来了。
杨夫人放下茶盏,唇角勾起,问道,“世子是多少名?”
小厮看着那小山高的铜钱,脸色刷白,抖着唇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不停的磕着头,一下又一下,磕得额头发红。
“奴才眼拙!奴才眼拙!”
他万分不敢说翟少棠的名字根本不在皇榜上,小厮无比后悔,若非是他贪图报喜时杨夫人给的赏钱,从未想过翟少棠会考不中!
他这一次怕是从此再也没有出路了!
杨夫人的翘起的唇角渐渐下落,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刻薄与尖锐,充满压力,“你说什么?”
“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我儿是多少名?”
“最后一名?”
“奴才……奴才眼拙……没……”小厮的声音越来越低,额头浸着血,浑身发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上眼睛,“没在皇榜上看到世子的名字!”
“啪!”
话落之际,小厮就被迎面而来的一盏碧玉茶盏狠狠砸中面门,最先落地的杯盖摔落在地上,碎裂瓷器反向刺入了小厮的脸上!
就差毫厘,便扎进小厮的眼睛里!
小厮惨叫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翟少棠脸色略白,有些慌乱的摇了一下头,“不……这怎么可能……不是有昭妹妹帮我吗……”
杨夫人看着自己这蠢儿子,冷笑一声,“你还没看出来?虞昭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你的科举毁了,你的前途毁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杨夫人厉声说道,“她就是个只会勾引你的骚狐狸罢了!棠哥儿,她对你如此绝情,你竟还要将她放在心上,执意要娶她吗?!”
翟少棠只觉心如刀割,他对虞昭那么好,她究竟为何连帮都不愿意帮他一下!
难道她从来都不把他这个未婚夫放在眼中吗?
翟少棠越想,越觉得爱而不得的痛苦,对得到虞昭的念头便愈发的偏执。
她不是不喜欢他吗……那他偏要将她娶进家门!
“母亲,我一定要得到虞昭。”翟少棠咬紧了牙关,流露出让人感到恶心的偏执,“让她永永远远留在翟侯府!”
杨夫人淡淡看着翟少棠,心中略略欣慰,还好,没有笨到家。
只要不被女人拿捏,把虞昭娶进门,棠哥儿拿捏一个女人不还是手到擒来?
想起虞昭,杨夫人眼底闪烁着阴冷。
这个虞昭,竟敢对她阳奉阴违。
……
山南道的那些举子在激烈喧闹之中没多久便被控制,为首的几人更是直接被早就等在周围的大理寺武侯们抓了起来。
人群中的某些人看到这个场景,光芒微微闪烁,悄然离开,去往某处。
“这些人是怎么了?怎得那么激动?”郑起然好奇问。
“方才官爷唱名,我的确没有听到山南道有举子中举。”王大郎接了一句,微微蹙着眉,也有些疑惑,“今年山南道应考的举子不少,其中不乏有识之士,怎么一个都没中举?”
“难不成是山南道的举子惹了卢二郎的父亲,让他将山南道的举子全部落榜?”
“卢尚书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
听着他们的讨论,虞昭反而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是皇帝的决策。
来参加科举的山南道举子,在山南道皆以齐王门生自居。
他们入了官场,便是齐王的人。
如此大患,皇帝怎会任由其继续发展?
皇帝已经开始对付齐王了。
虞昭暗暗攥住了手,思索着自己能在这件事中能提供什么样的力量。
看完了唱名,一行人下了楼。
芍儿想吃京城有名的点心,就距离皇榜不远,虞昭便打算过去买些,顺便自己也挑点喜欢的糕点。
裴夫人闻言,便指了王大郎,“你陪着你妹妹过去,今日是你大喜,可莫要让你妹妹掏钱。”
王大郎俊秀面容露出了温和笑容,“好。”
虞昭没什么意见,与王大郎说着话,往点心铺子走去。
酒楼之上,顾中书抖了抖宽袖,正准备起身离开,耳边忽然听到一道细微声响,他不禁扭头。
只见收拾残棋的萧承安面无表情的盯着一处,那黑色棋子被他捏在拇指与食指间,裂成了几瓣。
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紧绷起,薄唇没有一丝笑意,形成一条直线,凤眸被下垂眼睫遮住了星芒,只留下晦暗莫测的暗色。
顾中书扬眉,讶异于萧承安此时此刻格外外露的冰冷之气,他顺着萧承安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一家点心铺,与一对气质出众,才子佳人的男女背影。
小安王这是看到了什么,竟然这般生气?
顾中书没有认出那女子是谁,揣摩不出缘由,便也不为难自己。
“王爷,老夫也该回去了。”
萧承安嗯了一声,收回手,不再有心情继续收拾这棋局,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表面没什么情绪的说道,“我送顾公。”
二人下了楼,萧承安看着顾中书上了马车离开,面上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
接着他撩袍朝那点心铺走去。
香馐斋是京城颇为有名的老字号点心铺子,除了长期受人喜欢的点心,这铺子里的师傅也会推陈出新,每个月都会有新品点心。
这个月新出了千层酥皮,与样式精致,味道相当清甜可口的海棠酥,冰皮桂。
芍儿想吃的就是这海棠酥。
虞昭同样喜欢,不过她也喜欢千层酥皮与红豆水晶糕。
其实炸堆也不错,金黄的圆球上面裹满了白色芝麻,中间空心,咬一口酥酥弹牙,满齿留香。
虞昭认真挑选半天,一时间有些犹豫。
王大郎见她抉择不定,还以为她在这几种糕点中不好选择,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说道,“昭妹妹打算选哪些?不必为大兄省钱。”
虞昭回答道,“我在考虑要不要全部都买。”
小孩儿大人都不需要选择,她……全!都!要!
王大郎闻言,笑意宣泄于口,有些忍俊不禁。
“那便全都买下就是。”
王大郎张口便想把伙计喊来。
就在这时,有人先一步淡淡开口,“伙计,今日香馐斋的点心本王全要了。”
声音太过耳熟,虞昭扭头,看到了背光站在门口的萧承安。
俊美无俦的瘦削面颊上没有笑,散漫随意的说着话。
身后的长吉便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鼓鼓的荷包出来,放在空桌之上。
荷包口子半开,露出里面那黄澄澄的金元宝。
那伙计看到金元宝就知是五两足金,这荷包中少说也有五锭!
这可比开张四日赚的都多!
伙计喜笑颜开,当即说,“好勒!敢问贵客家住哪坊,小人将糕点装好给您送过去!”
“安王府。”
“原来是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掌柜忙走出来,二话不说招呼人开始装糕点。
王大郎不知萧承安何意,想着虞昭也要买糕点,萧承安都买完了,那她吃什么?
于是王大郎走了两步,插手行礼,“王爷,家中妹妹嘴馋,不知王爷可否匀一些糕点给学生?”
家中妹妹。
萧承安抬步,走到了王大郎的身侧,目光却看向虞昭。
他漫不经心开口,“王探花唯有一个亲弟,哪来的妹妹?”
虞昭心有疑惑,不知道他今日何故来这一出。
难道是安王府今日要办宴特意买下香馐斋的所有糕点?
可这种小事,不应该萧承安亲自来办。
对上萧承安的眼神,虞昭就觉得他好似很不高兴,眉眼凌厉,透着中咄咄的气势。
他……怎么了?
要发病了?
不太像。
王大郎没想到萧承安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虞昭说道,“是我想吃糕点,大兄要请我而已。”
一口一个大兄,叫的倒是亲密。
萧承安不怒反笑,薄唇微勾,半眯着眼,信步走到虞昭面前,“原来如此。”
“说来本王父王曾与虞小娘子的阿耶是故交,母妃也常颇想将虞小娘子抱来王府认作义女。”
虞昭眼皮飞快地跳了起来,默默看他,不知道萧承安又再想什么东西。
萧承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按理来说,虞小娘子也应当是我妹妹。”
高大身影笼罩着虞昭,带着强势的存在感,将虞昭那并不算娇小的身影遮了起来。
萧承安没有压低声音,清润嗓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意味,“妹妹既然想吃糕点,何须外人买来赠妹妹?”
虞昭:“……?”
萧承安在胡说八道什么?
王大郎微愣,不由得扭头看向萧承安。
“王爷……”
萧承安毫不避让的转身,与他的视线对上。
男人最知道男人是什么德行。
萧承安自认看向虞昭的眼神不够清白,可他承认的明明白白。
他就是喜欢虞小娘子,他就是爱虞小娘子,他就是想娶她。
然后,他近乎可怕的感受到了来自王大郎身上的威胁。
王大郎在注视虞昭时流露出的温柔,偏爱无法掩饰。
王大郎在对上萧承安的目光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安王今日此举究竟为何。
原来……
他也喜欢昭妹妹。
情敌相认分外眼红。
萧承安淡淡一笑,“还没来得及恭喜王大郎,喜得探花。”
“今日香馐斋的糕点便送到王家去,算是我与妹妹送与王大郎的贺礼。”
王大郎险些没被萧承安最后这句话给气着。
什么叫他和妹妹?
若论亲疏,他母亲与虞昭母亲以姐妹互称,他母亲更是将虞昭当作亲女儿,萧承安与虞昭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也能硬扯上?
“多谢王爷相赠,只是今日学生与昭妹妹一同前来,一会儿我们二人还要一起回我家共同庆祝。”
王大郎忍下眼皮抽动的冲动,彬彬有礼说,“我等一会儿就走,就不劳王爷相送了。”
二人针尖对麦芒,口语交锋,谁也不让谁。
虞昭默然片刻,没什么表情的对掌柜说,“既然王爷把这些点心都买下来,要送我,那我可否能选些?”
掌柜人精般的人,哪看不懂这场面?
他立刻笑着说,“当然可以,小娘子想选那些?我这就让人给装起来。”
虞昭毫不客气地点了自己都想吃的那几份糕点,“各来两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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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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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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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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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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