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承安暗暗窥向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听长吉说,那日在尚府赏菊宴上,尚清清回去告你的状,崔氏把你软禁,前日赵国公直接闯进了虞侯府?”
虞昭点头,“的确如此,王爷才听说吗?”
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连裴氏她们都知道。
“我昨儿才回京。”萧承安没有过多解释,看着她说,“你现在……住在永兴坊那边?”
虞昭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回侯府,崔氏和虞崇就敢将她直接关起来,日后若是再回去……
萧承安眼下闪过冷冽寒芒,薄唇轻启,“那布庄掌柜的外室子行踪已有眉目。”
还算平静的虞昭听到萧承安最后一句话,蹭的走近萧承安。
“果真?!”
萧承安清傲抬头,“我骗你作何?”
虞昭急忙追问,“他在哪儿?”
“这事不急。”他身上插着很多银针,不宜做动作,只抬着凤眸,看她,“虞昭,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彻底和虞崇分为两家?”
“撇去陇西虞氏旁支,撇去虞崇,让你,让你的父母直系祖辈,独为一支。”
虞昭一愣。
萧承安没有再开口,只安静看着她。
大晋延续前朝,虽说门阀大族被压制,但世家仍旧不少。
世家大族把持着大晋不少土地,人丁,在朝堂上说话也有着相当大的重量。
虞氏虽然没落,但虞氏在陇西仍旧留有许多旁支子嗣,虞昭身为嫡系血脉,她只要和家族关系紧密,哪怕是嫁人,日后也不怕没有靠山。
让虞昭分离出虞氏旁支,独成一脉,相当于断了虞昭的后路。
萧承安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很有可能惹怒虞昭,她无父无母,也无至亲叔伯,在世上存活已是不易,再让她和族人断绝关系,虞昭岂会高兴?
可萧承安……不得不这般做。
这是保住她唯一的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昭走近萧承安,帮他将身上的针拔掉。
她忽然开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承安一愣。
“虞崇那两个心腹一直在你手里,你是不是从他们口中挖出了什么关于虞崇的消息,知道他乃至于陇西那一群族人都参与其中,所以你才让我与他们断了关系?”
虞昭语速很快,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萧承安没有回答她。
那些事事关整个大晋,且相当复杂,他不能把虞昭连累进来。
萧承安不说,虞昭却有所联想。
轨迹开始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虞崇在后也的位置上可是坐到了她死都安然无恙,而现在,她才到京城一月,虞崇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她冷静的将萧承安身上的银针按照顺序,一根不错的拔下,低声喃喃,“就像我师父说的那样,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
萧承安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何意?”
虞昭乌黑的眸子看着他,道,“我师父说,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就有可能造成某处巨大的风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能让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蝴蝶效应。”
这一世,她逃脱了厄运,没有一进京城就被虞崇毁容,也不曾受虞崇的挟制,反而抓住了他的心腹,交给有合作关系的安王,让他从那两个心腹口中撬出了关于虞崇的消息。Χiυmъ.cοΜ
她以为要一点一点收集足够的证据才能将虞崇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机会来的竟然这么快。
萧承安不愿意告诉她的真相,她可以自己去查。
虞昭浑身发抖,乌黑眼眸之中陡然窜起一道星星之火,让她看上去愈发的坚毅冷俏。
萧承安敏锐察觉到了虞昭身上一闪而逝的深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杀意……
在虞昭这么一个小娘子的身上竟然有杀意。
对谁的杀意?谁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她产生那般浓烈,彻骨的杀机。
虞崇?
萧承安皱着眉看向虞昭,只觉得一旦提起虞崇,围绕在她身上的迷雾便越来越多,让他有些看不清虞昭。
虞昭回过神来,克制住心中的杀念,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地说,“王爷,我愿意让虞氏嫡支独分一支。”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请王爷答应我。”
“你说。”
“虞崇掌握着我阿娘的嫁妆,我阿耶的产业,那是我父母之物,虞崇用它们做了些什么,您不能瞒我。”
萧承安默了片刻,点了头,“可以。”
“我与虞氏旁支彻底斩断联系……可难做?”
“有我在,有什么事是难做的?”
萧承安的眉眼俊雅,说胸有成竹的话时,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全。
虞昭安下心来,对萧承安福身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您帮我大忙,本该我谢您,却平白受了您的节礼。”
萧承安目光游移到别处,说道,“就……当那是我的歉礼吧。”
声音虽小,虞昭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玉如意,是萧承安唐突自己的歉礼。
没想到萧承安还这般客气,虞昭便出言安慰,“王爷心中不必有愧,我并没有将昨晚之事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
萧承安震惊的抬头看她,只见虞昭云淡风轻,完全不把昨天他抱她,亲她之事放在眼里!
他亲了她!
她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吗?
萧承安心中有说不出的气恼,黑着脸,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虞昭疑惑看着萧承安,她不在意,萧承安不应该高兴吗?怎么看上去还突然生气了?
长吉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萧承安面无表情道,“有事?”
长吉忙行礼,“王府,上午各地送来了新的药材,属下觉得是不是请虞小娘子去瞧瞧,看看可有能用得上的?”
新的药材,虞昭的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萧承安气闷得很,越看虞昭,就越想再亲她一口,让她好好想想到底在不在意。
那念头却只能在脑海中打转,他克制着情绪,没什么表情的摆了摆手,道,“去吧。”
虞昭收好东西,便和长吉一块儿去了后院库房。
萧承安招来暗卫,森然道,“写信去汴州,让他们尽快把林大郎抓回来,本王要亲自审。”
“是。”
没多久,总管也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简朴的美妇,她一手提着一个盒子,一手牵着有十一二岁模样大小的小姑娘。
萧承安从未见过她们。
谁?
思索间,总管已经带着她们到了门外,自己先进来,禀报道,“王爷,她们是虞小娘子的友人。”
萧承安坐正了身体,却听外头传来说话声。
“巧姨,芍儿你们怎么来了?”
“我做了月团,本是去了鲁府给昭姐儿送去,结果昭姐儿不在鲁府,说来了王府……我就过来了,没给昭姐儿添麻烦吧?”
这是昨天虞昭和巧娘约定好的,说巧娘做好了月团给虞昭送过来。
“没有,昭姐儿跟着人去后院了,只有王爷在这儿。”
萧承安眼眸微转,道,“让她们进来。”
很快,总管就带着巧娘和芍儿进来了。
巧娘很紧张,似乎十分惧怕这种王公贵族,也不敢看萧承安,站定之后,便拉着女儿跪下来行礼,“贱妇陈巧,见过王爷。”
芍儿懵懂地磕了一个头,她不似娘亲那么紧张,还抬头看了一眼萧承安。
然后就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感叹这个人的俊美,就被娘亲压下脑袋,不让乱看。
“起来。”
巧娘紧张地拉着芍儿起身。
芍儿又看萧承安,一大一小视线相对,芍儿的嘴巴都张圆了。
他可真好看!和昭姐姐一样好看!
萧承安没搭理一个小姑娘的愣神,看向巧娘,“你们是虞小娘子的朋友?”
巧娘神经紧绷,低着头说,“贱妇有幸被昭……虞小大夫所救,救命之恩,理应涌泉相报。”
“以前在肃州和虞小娘子结识的?”
“是……是,贱妇本在肃州,四日前来京投奔虞小大夫。”
萧承安了解了个大概,看巧娘已经被吓得身体都在发抖,不禁微微皱眉,“虞小娘子现在后院,你们去外面等。”
贱妇忙行礼,拉着女儿出去了。
大利就在外面,他看了看巧娘,又摸摸芍儿的脑袋。
小厮将二人引到正堂坐下,芍儿就乖乖坐在椅子上,对大利说,“大利哥,我阿娘给昭姐姐准备了月团,一会儿我还要和阿娘,二虎哥,濂之哥去逛街,晚上还要去看花灯游街!”
大利笑呵呵的说,“你们可吃月团了?”
芍儿一本正经地回答,“吃了呀,阿娘做的月团最好吃了,我们还给昭姐姐带了!大利哥,你要不要吃?”
大利憨笑着说道,“不……不用,方才在鲁府,鲁老太君给我们吃月团了,苏夫人亲手做的,昭姐儿喜欢吃,苏夫人便装了两盒,让我们带走,就在马车上呢!”
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的萧承安又觉得不是滋味儿了。
虞昭也在王府吃了月团,怎么苏夫人做的比他王府做的还好吃?
他阿娘也会做月团,做的月团好吃极了,可惜阿娘还没回来,不然他非要虞昭尝尝,阿娘做的月团有多好吃!
苏夫人都给虞昭亲手做月团了,是不是意味着苏夫人很满意虞昭?
她要为鲁景衡和虞家议亲了?
萧承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喝了一大桶醋,浑身上下都冒着酸味儿。
他抓耳挠腮地想知道虞昭和鲁景衡现在走到了哪一步,在鲁府时,她是不是会刻意多留段时间,亲手照顾鲁景衡,轻抚他的身体,仔细帮他扎针,对鲁景衡温声软语,问他伤口还痛不痛。
是不是会温温柔柔地亲手喂鲁景衡喝药,与他分食一盘月团。
亦或者……
鲁景衡早已碰过虞昭的柔荑。
指背扶过她的面颊。
吻过她的朱唇。
咔嚓,啪。
房内一阵茶杯被捏碎,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外侍候的小厮走进来,惊呼,“王爷!您的手!”
萧承安脸色难看,任由手指被捏碎的茶杯割破,滴滴鲜红血液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小厮慌忙拿起一旁的帕子,为萧承安小心擦着身上的茶渍,又小心翼翼地想用干净帕子帮萧承安把手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走开。”萧承安挥开他,神情比以往要阴沉可怕许多。
小厮畏惧地低下头。
萧承安沉着脸,下了床榻,朝外走去。
巧娘等人在听到房间内发出的响动之后,便不再发声,拘谨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萧承安的视线落在芍儿身上。
他走过去,蹲在芍儿面前。
巧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微微发抖,似是打算若是萧承安对芍儿动手,她就立刻跑过去将女儿抢过来!
芍儿眨着眼睛好奇的萧承安对视。
萧承安没什么表情,神情浓郁阴沉,此时看上去也很吓人,芍儿有些不敢说话。
他淡然端起桌上漂亮又精致的小点心,“你和虞昭很要好?”
生怕萧承安对芍儿不利的巧娘:“……?”
芍儿懵懂的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阴沉大哥哥。
“恩?”
“那当然啦,昭姐姐是芍儿除了阿娘外最最喜欢的,芍儿和昭姐姐最要好了!”
芍儿撅着嘴,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若不是阿娘怕芍儿吵到昭姐姐,昨天晚上我还要和昭姐姐一块儿睡觉呢。”
她?一个小姑娘就能和虞昭睡在同一张床上?
萧承安抿了抿唇,轻抬下巴,示意她吃盘子上的小点心。
芍儿不由得看向她的阿娘,见阿娘摇了摇头,芍儿只能眼巴巴地摇头,“芍儿不饿,芍儿不想吃。”
“不想吃?那你想吃什么?还是想玩什么?”
芍儿呆了呆,就听萧承安继续说,“方才本王听见你们要去看花灯游街,你喜欢花灯?”
从内院回来的虞昭,走到正院门口,就听到萧承安无比大气又豪迈的声音,“来人,去将府上最好看的那盏花灯拿过来,送给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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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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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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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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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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