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做人就要能屈能伸,就算含章软弱,害怕,虞昭也只觉得这是正常的。
人都会害怕,都会软弱,倘若含章不知怕,不知软弱,虞昭才发愁。
含章如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正在形成。
好歹今天及时发现含章竟有些匹夫之勇,虞昭自然不能放任其发展。
必须得让她知道勇敢,坚定是好的品质,但害怕,软弱并不一定是坏的。
母女二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含章向虞昭保证,她以后再打架时,一定会先想想再动手。
和好的虞昭对含章更好了,才吃过饭,那边就有人过来说,渝州知府和其属官判官,以及渝州校尉,渝州刚刚兴起的几个世家等内眷登门拜访。
虞昭一听,就知道那些夫人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眼眶红红,但心情已经变好的含章。
他们家的孩子和含章打架,自都有小厮在一旁看着,事情经过原委,虞昭料那些小厮也不可能在知道含章是郡主的情况下隐瞒不报。
这次那些人过来,怕道歉的意思更多一些。
果不其然的。
虞昭一让人进来,知府夫人便先拉着被含章打到哭唧唧的小胖墩到含章面前。
“还不赶紧给郡主道歉?!”
“真是反了天了,你多大,郡主才多大,你就敢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
小胖墩只顾着张嘴干嚎了,哪说得出一句话来?
其他家的夫人见状,也连忙拉着自家参与打斗的孩子到含章面前道歉。
含章呆了呆,然后飞快跑到母亲身边,拉住她的手。
知府夫人满是愧意的走到虞昭的面前,“王妃恕罪,我家孩子不知今日吵嘴的人是郡主,这才惊扰了郡主,郡主没受惊吧?”
“我等准备了歉礼,还望王妃千万要收下,给郡主压压惊。”
“对对,还望王妃一定要收下。”
那些夫人让人将东西给送了进来。
虞昭抬眼扫过去,眉毛轻扬。
渝州自齐王被杀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足有七年,从百废待兴到现在缓慢恢复元气,可说让百姓们吃饱,却还没到那个地步。
这里多山,适合种植的地本来就不多,而渝州城原本剩下的百姓也多数身有顽疾,渝州城人十不存一,如今在渝州的人,多数为外来定居的。
这其中就有在此处花低价买地,雇佣农户种地,甚至将整条街都买下来的世家。
虞昭是不知道他们能赚多少钱的,但眼前摆放的金银玉饰,珍珠宝石,其质量就是比起京城也差不了多少的。
她垂下眼帘,笑了笑,拉着含章说道,“今日也不过是孩子不认识,争地方玩罢了,小孩子气性,忘性都大,别看今天打来打去,兴许明天就和好能在一起玩了。”
“含章,来这位小郎君握手言和。”
含章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要不是她感受到阿娘轻轻捏她,含章才不和他握手言和呢。
她简单碰了碰知府家小儿子的手后,就又钻回了虞昭的身边。
今日过来的这些夫人们本来就有心和虞昭打好交道,见状立刻就要与她攀上话。
虞昭脸色似是变了变,忍不住的到了一旁干呕。
知府夫人小心翼翼地问,“王妃这是又有喜事了?”
虞昭勉强一笑,颔首之后,并未否认。
知府夫人和其他人立刻面露喜色,连连喊恭喜,“恭喜王妃,又要为安王爷再添一子,如此龙凤呈祥,是再好不过了!”
判官夫人立刻冒尖说,“我认识一位大夫,对这孕妇之术甚精,不如妾将人给王妃介绍过来,让他帮王妃看一看?”
虞昭听到这话,笑了笑,“不必了。”
“王妃切莫觉得咱们渝州是乡野之地,咱们这儿其实也是人杰地灵……哎呦。”
判官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脚就被人给踩了一下,她哎呦一声,止住了话头。
知府夫人立刻走出来,笑着说,“那王妃就要好好养胎,改日妾再送些小玩意来给小郡主打发时间。”
说着,她领着人就要走。
“且慢。”虞昭喊住她们,“只是孩子口角,你们送礼过来就将此事看得太过严重了。”
虞昭笑的没有半点瑕疵,“都收回去吧,咱们无功不受禄的,家里也堆不下这些东西。”
这些夫人们回去时带了多少东西,就被虞昭退回去了多少东西,走在路上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判官夫人嘀咕道,“这安王妃也太不知道交际了些,咱们送礼她收着就是,怎么谁的面子都不给,都给退了,这要让安王怎么在渝州混?”
知府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她就住一些时间便回了京城,难道还需要想在渝州怎么混吗?”
“你也是,知道安王妃是谁吗?竟还敢向安王妃举荐大夫,这天底下哪个大夫不知道安王妃的名声,你真是……”
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判官夫人还真不知虞昭是谁,她本就是个乡野村妇,自家相公有能耐,带着她一路高升,这才成了判官夫人。
她好奇地问,“安王妃不就是安王妃吗?她怎么了?”
一旁一位世家夫人说道,“安王妃名叫虞昭,是大晋神医,她不仅救了安王爷,还治好了皇长孙的演技,起死人而肉白骨,陈州鼠疫,渝州百姓之毒,都是由她治好的。”
“多少顶级世家的人愿出千金求她登门治病,她都不一定去,你在她面前推荐其他大夫,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了。”
判官夫人笑容僵硬,讷讷道,“她不是王妃吗,怎么还做大夫这种下九流的工作?”
“下九流?”知府夫人嗤笑了一声,“此话你也就骗骗别人罢了,可别把自己给骗了。”
“安王妃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倒不如让知府他们从安王那里想想法子,知府也快升迁了吧?”
知府夫人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笑着说道,“我明白。”
安王妃不收她们的礼,她们可以给安王爷准备礼物啊。
安王妃虽然貌美,可现在到底还怀着孕不是?安王爷又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哪里能把持得住?
只需稍稍找几个舍得脸皮的女子,撒撒娇,脱几件衣服,保准将安王爷拿下。
知府自然是乐见其成安王爷“同流合污”的,当然,再告告秦野生那屡屡坏事的状,让萧承安把他给踢了,那就更好了。
于是当天萧承安晚上就被请了出去。
看到桌旁的女人,萧承安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若无其事的酒过三巡,开始听他们诉苦,说渝州有多难,他们有多努力才让渝州恢复了一点元气。
知府是会来事的,还慰问了萧承安,说他一路奔波,实在是辛苦,他们不能好好招待,只能多请些人替他们照顾王爷。
才说完,知府拍拍手,不多时,一群穿着单薄各色衣裙的少女就走了进来。
知府和判官以及其他世家的家主还不敢打扰萧承安,送完人就走了。
萧承安看着这些人,却是一笑,吩咐了几句,走了后门,扬长而去。
饶是如此,萧承安一到家,就被虞昭嫌弃了个彻底,“你赶紧走开,今晚别和我睡一屋,臭死了。”
萧承安:“……”
他恨死渝州知府了!
当晚,渝州知府十分高兴的和知府夫人说了这件事,想着明日王爷舒坦了,就该罚那秦野生了。
谁料才半宿还没过去,门就被砰砰砰的敲响。
“谁啊!”
“安王府的,我家王爷有大礼相送。”
知府闻言,高兴说,“难道是我送的人正好送到了他心坎上,王爷对我很是看重?”
“还不过去看看!”知府夫人也觉得是这样。
男人嘛,就是难过美人关!
知府和知府夫人齐齐起床,去迎接萧承安的大礼。
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来人是渝州城极为有名的春宫图画师!
为首的暗卫轻轻行礼,一板一眼说,“王爷命我等询问了那些美人,得知她们皆是被贱卖,便做主将人送去了秦同知家夫人在渝州所置别院里做工,王爷心知知府许是精力过剩,今日特遣这位画师过来,专门为知府画图。”
知府和知府夫人脸都白了。
“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知府说话都磕巴起来。
护卫没说话,目光扫过那春宫图画师。
画师明白了,笑着走出来,对知府说,“官老爷有礼,王爷的意思是,请官老爷与夫人敦伦,草民做此业已有五年,定将官老爷与夫人的姿态记录下来。”
知府夫人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知府气愤说,“我是朝廷命官!王爷怎能如此辱我!”
“知府,请吧。”
护卫态度坚决的说。
萧承安不止辱他,今天参与进来的人,人人有份,他一律平等对待。
萧承安和虞昭彻底是和渝州城现存的世家官家交了恶。
她们自然不会搭理她们,含章也早早就记了事,知道她们不是什么好人,只和秦渡玩,不和那些知府家小儿子玩。
在渝州待了半个月后,丁阳便没有撑住,噩耗被葭娘寻了人告诉了虞昭和萧承安。
虞昭身怀有孕,不能过去看,去观礼的人只有萧承安。
她们是打算带着葭娘一起离开渝州城,往京城而去的。
可葭娘在虞昭养胎的这两个月里,表现得没有什么异样,照顾含章,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做事也麻利,也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可就在虞昭和萧承安启程离开渝州的前一天晚上,葭娘突然不见了。
虞昭命人找了一圈,竟在埋葬着丁阳和她们儿子的墓地找到了自尽的葭娘。
虞昭不顾阻拦亲自过去看,葭娘就倒在她夫君和儿子墓中间,脸上带着解脱的笑。
虞昭眼睛立刻就红了,她走过去帮葭娘把了脉,气息已绝。
身侧摆着的鸡羊肉,和一坛酒。
碗里犹有残留,虞昭只看一眼,就知道那酒中掺了砒霜。
葭娘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的并不多,只有潦潦几句。
与虞大夫书。
妾与丁郎自幼青梅竹马,爷娘去后,与他相依为命,十七结为夫妻,我儿生后聪慧机敏。
灾祸一至,儿死夫残,今留妾一人,余生无牵无挂,怕丁郎与大郎久等我不来,今与丁郎,大郎共赴黄泉,了无遗憾。
虞大夫与王爷大恩,妾来世定结环相报。
葭娘绝笔。
虞昭看完这几行字,不过几息的功夫。
她脑海间忽然回想起与葭娘的相遇。
葭娘那时就像是萧承安一样,中毒不深,愿意喝药,对外人抗拒至极。
她不惧杀威棒,承了与虞昭的诺言,远赴千里外的京城,向皇帝告御状。
战事一平,她就立刻跟着自己回了渝州,和丁阳相聚。
他们的确彼此牵挂着,没了儿子之后,相互慰藉的人也就只剩下了彼此。
虞昭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情绪往下压,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来。
萧承安在一旁看着她,一瞧见她有动作,立刻将人给半抱进怀中。
虞昭声音很是沙哑,“让她和丁阳合葬吧。”
丁阳也才下葬不久,葭娘坚持让人做的双人棺椁,如此重启合葬,并不算冲撞逝者。
葭娘骤然离世,虞昭等人又留了几日,帮她将后事处理完,这才启程回京。
回去的这一路虞昭少有的打不起精神来。
含章和葭娘也共处了两个多月,对葭娘也很喜欢,时常想起来葭娘死了,她也觉得很难过。
虽然含章现在还不太明白,死这个词代表着什么。
她太小,也不明白她们一家人在外面游荡一圈,回京后,萧承安便在京城掀起了一股暴风。
官与世家勾结,与贼勾结,各种她不曾知晓,不能明白的官场混乱,由她的父亲亲手揭发。
皇帝对世家愈发的痛恨,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朝野风声鹤唳,皇帝广开科举,于大晋各地开办书院,招揽天下寒门,对抗世家。m.xiumb.com
含章的弟弟,虞观曜就在这种洪流之中,出生了。
更让朝野震惊的是,萧承安不立虞观曜为世子,竟求皇帝让含章继承世子之位,将来接替他的位置。
做女王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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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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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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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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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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