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三娘不可置信地说,“只是因为婚事,柳伯父连让我们见六娘都不愿意了?”
尚四娘眼珠子一转,提议说,“可以问顾姐姐啊,柳伯父不让我们见六娘,咱们可以去顾家,请顾家的人帮忙递信去柳家,询问六娘现在的状况。”
虞昭和尚三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尚三娘摸摸妹妹的脑袋,笑眯眯说,“四娘你真是越来越聪慧了!”
三人说做就做,由虞昭这个安王妃来给顾家顾怀若的长嫂下帖子,请她出来并让她转交给顾怀若一封信。
顾怀若的长嫂虽然不明白明明可以直接去柳家找顾怀若的安王妃为何要她带信给顾怀若,但安王妃的请求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虞昭和尚三娘,尚四娘等了两日,很快就收到了顾怀若的回信。
三人迫不及待地拆开,只见里面并没有细写柳府现在具体的情况,只说道:六娘绝食五日,只用了些水米,婆母,大兄,郎君皆劝过公爹,但收效甚微,六娘如今形容憔悴,恐坚持不了太多时间。
尚三娘和尚四娘看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怎会如此?”
“六娘该不会真出什么意外吧?”
虞昭来回踱步,好半晌,她捏着信,“这事不好办。”
柳家如今就是柳父做主,他若一直咬着柳白薇的亲事不松,虞昭再怎么着急想帮柳白薇,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萧承安说过会帮秦野生拖住柳白薇和三皇子的亲事,那就一定能做到。
如今之计……就是稳定住柳白薇,让她不要再自残,不要再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对抗柳父。
虞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突地一亮。
今天是初九,京中官员开始正常上衙,到皇城参加大朝会。
其中不仅有身为卫尉寺卿的柳父,还有站在末端身穿青衣的秦野生。
萧承安站在大理寺卿的身后,跟随一众人一起向皇帝行礼,接着,就是六部大臣依次对皇帝阐述今年的工作。
新任御史大夫也站出来,与吏部尚书向皇帝严明从各地方,各官署调任到御史台的官员。
从御史中丞到监察御史,御史台三院皆有增添新的官员。
念到台院侍御史时,吏部尚书顿了一下,朗声道,“御史台台院,台端侍御史一人,秦野生!”
柳父眼皮一跳,抬眸看向从六品队列中走出来的秦野生。
御史台侍御史是六品下,比县令的职位还低了一半品,可其掌握的权力却比县令要大得多。
推鞫狱讼;弹举百僚;知公廨事;总判台内杂。这些都是侍御史要做的,相比起外放做县令,秦野生如今怕是更适合做这侍御史。
秦野生一个没有人脉,没有资源的人,能被选中做侍御史?
柳父心觉古怪,其中必然有人在暗中帮他,就是不知是谁。
他暗暗磨牙,别让他知道是谁在帮秦野生!
下了朝,秦野生便跟着人一起去了御史台先熟悉了办公环境,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感谢一下安王,却被人拉走,到了马车上。
“你不想见六娘吗?”坐在马车上的男子问他。
秦野生抬头一看,认出了他是谁。
柳六郎,柳白薇的嫡亲兄长。
他表情冷硬,“你想干什么?”
柳六郎冷哼一声,暗道,“若非六娘现在情况危急,我怎会冒这么大的险带你去见她?”
秦野生一愣,迎面柳六郎甩给他一套衣服,“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换上,到了柳府你给我安分守己,低着头走路,要是被我父亲看到你的正脸,我是不会保你的!”
秦野生看着那仆人衣物,到底还是换上。
成功混进柳府后,柳六郎带着秦野生到了柳白薇的院子里。
柳夫人嗓音干哑地劝柳白薇吃饭。
柳白薇就是不吃,扭着头,这两日连药都不肯喝了。
看着原本红润健康的女儿短短几日便消瘦下来,柳夫人心痛得不行,夜里与柳父争吵,却怎么都劝不动柳父,如今只能求着柳白薇用饭。
秦野生在外面听了片刻,柳六郎走进去,故意说了柳白薇两句,劝着柳夫人先回去休息,说他来让妹妹吃饭。
柳夫人还不肯走,柳六郎好说歹说了半天终于劝走了柳夫人。
柳六郎站在院子里,看着这院子,抬脚踹倒了两盆盆栽,“哎!这盆栽怎么倒了?来人!屋里的人呢!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都给扶起来!”
屋里三四个婢女走出来,看到盆栽倒了,外面冷她们也不想去收拾,就默默看向低着头站的秦野生。
柳六郎啧了一声,掐着腰说,“你们还不赶紧去收拾?”
“六娘那儿离不开人,若是她再想不开……”
“爷还能看着自己亲妹子自杀不成?赶紧收拾!”
柳六郎沉下脸说。
那几个婢女顿时不敢说什么,抬步出去收拾起来。
趁这个机会,柳六郎立刻带着秦野生进了屋。
柳白薇闭着眼睛,也没去看柳六郎,虚弱说,“就算是兄长你来,我也不会吃的。”
才进门就被亲妹妹给打了脸,柳六郎差点没黑脸。Χiυmъ.cοΜ
他哼道,“走就走,以后你想我我也不来!”
柳六郎瞪了一眼秦野生,说,“你给我老实点,若是让我瞧见你对我妹妹不轨,我必将你打个半死!”
说完,柳六郎抬步走了出去。
柳白薇不知他在跟谁说话,也不关心,如今每往前一步,对她的精神与理智都是无比痛苦的折磨,可她又不敢停步,一旦停下来,身后的万丈深渊便会直接将她吞没。
抗争到底,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秦野生听着关门的声音,宛如鹰隼一般的眼眸却落在柳白薇的身上。
相比起最后一次见面,柳白薇消瘦了许多,脖颈处绑着布条,往昔红润的脸颊如今毫无血色,一眼看过去,全是憔悴好似轻轻一折就断的病态。
复杂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视线幽深。
他与柳白薇并没有见过几面,甚至称不上彼此了解。
可她却为了嫁给他,不惜与她的父亲斗争,自戕,绝食。
秦野生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不想嫁给三皇子的事只是她的托词。
纷杂思绪好半晌才沉寂下来,秦野生目光转移,落在一旁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那些食物柳白薇一点都没动。
他走过去,将其中一碗菜粥端了起来,走到柳白薇床边,“先吃两口吧。”
柳白薇听到这个声音,不禁顿住,她扭过头,就看到一身仆人打扮的秦野生。
秦野生。
柳白薇愣住,她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幻觉,努力眨了眨眼睛,秦野生仍旧站在她的床头,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正看着她,里面最深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默默掐了自己一下,感受到疼痛,这才察觉这不是幻象。
“秦……野生?”
她喃喃自语,“你怎么在这儿……”
“你兄长把我带进来的。”秦野生解释了一句,“你……”
话还未说完,床上的人便坐了起来抱住了他。
单薄脆弱的身躯贴在他的腰间,秦野生乍然僵在那里,后面的话堵在喉间,怎么都发不出来。
柳白薇泪水往下滚,语无伦次地说,“秦野生,我现在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我绝不能再妥协,求你,别放弃我。”
她在想自己要毁掉与她的誓约,要弃她于不顾?
秦野生呼吸微重,好半晌,才低声说,“我没有毁约的打算。”
柳白薇抱着他,以他的礼仪本该推开她,并告诫柳白薇,男女授受不亲,没成婚,更不能这么没规没矩。
可秦野生却完全失去思考的抬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克制又理智地说,“别再用自己的身体去做抗争。”
“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来求娶你。”
柳父因秦野生任侍御史而有些暗恼,本打算在秦野生根基未稳时,找个由头将他从任上给罢黜了。
谁曾想太子忽提起要整肃京畿内军需甲胄,仪仗步兵武器存属,接着还要往外查各道军需。
柳父身为卫尉寺卿,这是他的本职。
大晋如此大,要查各地军队,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若他偷懒或与人方便被御史台抓住把柄,恐怕还得挨批。
好在皇帝没有完全听太子的,只让柳父先整肃关内道的军需,少者上报,多者上缴。
关内道……关内道的军队也不少!左右金吾卫,禁军,御林军,仪仗队,京畿驻扎军队十万人,够柳父忙活的了。
柳父每日里早出晚归,倒是少了折腾,没注意到柳白薇渐渐恢复过来,他倒是找人刺杀过秦野生,但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秦野生自小就野,更何况朱夫人就剩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说都要保住朱家最后一丝血脉,暗中派了不少人保护,柳父派去刺杀的人,无一不铩羽而归。
他自己也忙,见杀不掉秦野生,秦野生又以不怕死,不怕得罪人的疯劲儿飞快在御史台接下别人不敢接的案子,一时间柳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暗暗啐上一口,忙自己的去了。
过了年后就是春。
雪融春风暖,虞昭的肚子宛如圆球一般,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也越来越重。
虞昭这会儿已经需要养胎了,但她却是闲不下来,偷一两天的懒是舒服,一直偷懒虞昭便觉得浑身乏力,怎么都不舒服。
好在她身边还有陈花棠,陈花棠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小姑娘张开了后,眉眼都变得精致漂亮,穿着女学的蓝衣,出没在市井人家积累治病经验,活泼得不行。
“我阿耶过完年就回了陈州,与陈州的老药堂掌柜签订了一笔单子,说往后就能来往陈州,并在河南道将您给的药膏方子做的药膏传播开来,也算是重新辟开了商道。”
陈花棠将自家阿耶昨晚的叮嘱告诉了虞昭,“师父,等我出了师,以后也要跟着我阿耶一起在陈州与京城来往,这样我就能在沿路帮人治病,积累更多的药理知识,也能照顾我阿耶了!”
“相比起京城,你还是更喜欢陈州?”虞昭笑眯眯地问她。
陈花棠想了想,然后认真点头,“师父带我来京城,我在这儿读书识字,学医,与京城巷子里的邻居们都相处的极好,但我还是更想念陈州一望无际的平原,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
“不过我还年轻,徒儿想徒儿还得侍奉师父,然后再出去游历名山大川,见过各种草药,等以后老了跑不动了,再回陈州养老!”
虞昭听着她说话,不禁想起了自己。
早在十五岁前,虞昭就已经将陇西道的那些府州都已经去过一遍了,月氏,回纥,高句丽,她都去过。
反倒这些年,除了去过陈州,和去渝州的那大半年游历了一些府州,她再也没出过京城。
虞昭点了点摇椅上的扶手,暗暗算了算。
等生了孩子,小家伙三岁站住了脚,她就能往外走,不必走远,重游一遍陈州和渝州,看看两州恢复得如何。
至于要生的第二个孩子,那得等到她二十五六岁左右。
再等上个三年她还能继续云游。
虞昭这么一算,恍然开朗起来,“孩子果然是人生的拖累啊。”
门口回来的萧承安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缓慢扬起眉头,很快,萧承安抬步继续往前走。
陈花棠瞧见萧承安,立刻行礼,“师公,您回来了。”
虞昭挺着肚子要起身,萧承安阔步走过去,将人扶起来,他冲陈花棠点点头,扭头对虞昭说,“太子妃的孩子要生了。”
“不是还有四五日么?怎么提前了。”
“她不慎跌了一跤。”萧承安解释了一句,低声对她说,“你头上还带着咱闺女给你要来的粉珍珠,太子妃就信你,你不在,她怕是不敢生。”
虞昭喊上了陈花棠,让她一起去宫里。
一边摸发间的粉珍珠做成的珠钗,一边走,“你不是说是你与太子要的么?拿孩子做借口?”
“要是个男孩儿,你看你怎么与太子交代。”
萧承安扶着她的腰,随意说,“首饰都戴在你头上了,我还需要交代什么?大不了让他再要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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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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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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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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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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