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妹妹的软硬不吃,柳六郎很是不明白,“我记得你以前也没见过秦野生吧?就因为他救过你一次,你就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了?”

  柳白薇扬着脑袋,认真点头,“对。”

  “就像你非顾怀若不娶一样。”

  柳六郎被自己妹妹的话给噎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后柳六郎只能没好气说,“秦野生能和你嫂嫂比吗?”

  “六哥,你要是再这么说,就走吧,我自己在这儿跪着就是。”

  柳六郎你你了半天,没好气地给她塞了一个暖炉,“别跟父亲犟,你就算再聪慧,胳膊也拧不过大腿,惹恼了父亲,他只会独裁。”

  柳白薇把暖炉又塞回给柳六郎,“你回去吧。”

  柳六郎气得不轻,收回暖炉,起身也走了。

  柳六郎自己回了屋,兀自生闷气的坐在那儿,顾怀若刚重新清点了明日开始给各房送的礼,见柳六郎坐在那儿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她将手中的单子放下。

  “和六娘没说好?”顾怀若问道。

  “她一头扎在秦野生那小子身上,我磨破了嘴皮,六娘也没听进去一句话!”柳六郎恨铁不成钢说,“再这么下去,我也管不了她,父亲迟早要动怒的。”

  顾怀若倒了一杯茶给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可知道前几日六娘为何跑去安王府小住?”

  “你不是与我说过,她和父亲母亲吵架了。”

  顾怀若睨他,缓缓说,“你又猜,一向听话的六娘为何要与父亲母亲吵架?”

  “她不满意父亲给她定的亲事。”柳六郎一口将茶饮尽,“娘子,你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

  顾怀若见他还是耐不住性子,摇摇头,说道,“父亲与母亲想与六娘说的亲事是三皇子。”

  “三……三皇子?!”柳六郎惊得差点没把已经咽进去的茶水给吐出来。

  “父亲想让六娘做皇子妃?”

  “我猜大抵是的。”顾怀若沉静地点头,“父亲内有韬略,我曾祖年事已高,用不了几年就要致仕,中书令的位置空缺出来,父亲必然是有决心做这个中书令的。”

  朝中各重臣盯着这个位置,太子难道就不盯了吗?

  就算为了以后他登基后稳固朝纲,太子也一定会让与自己亲近之人做这个中书令。

  柳父与太子关系一般,至多只有君臣之义,却少了一层让太子信任他的关系在,太子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将中书令的位置让给柳父。xǐυmь.℃òm

  顾怀若以自己的见解分析道,“我猜测父亲相比起做太子麾下臣,更想扶持三皇子。”

  “父亲如今只有六娘一个嫡女还未嫁,三皇子也正当年,将六娘嫁给他,不仅能与三皇子的外家巩固联系,或许还有与太子一争之力。”

  柳六郎哪里分析过这些东西,听完之后,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柳六郎压低了声音,惊道,“父亲想……”

  做权臣。

  最后三个字没说出口,顾怀若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顾怀若轻轻叹气说,“夺嫡向来都是兵戎相见,残忍厮杀,能活到最后的只有一个。”

  “或许六娘就是明白其中道理,知道自己一旦嫁给三皇子,便为父亲迈出了那一步,后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会争到头破血流,连带整个柳家都万劫不复。”

  柳六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停在房中踱步。

  “你说三皇子能争得过太子吗?”他忽然扭头问顾怀若。

  顾怀若闻言,俏脸陡然一沉,“你若有此打算,那明日你我便和离,各自分家去。”

  柳六郎一听,慌张连忙解释,“没,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打算!”

  “娘子娘子,我只是随口一说,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参与到夺嫡之中!”

  “我刚才真是随口问的,我发誓,我要是加入到夺嫡里,就让雷劈死我!”

  顾怀若表情都没变,仍旧一副冷俏模样,柳六郎生怕她真起了与他和离的念头,又踱了两圈,咬着牙说,“娘子你说得对,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参与那些腥风血雨,父亲这般做怕是根本没想过赌输了后整个柳氏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

  “咱们不仅不能推着六娘嫁给三皇子,还得让六娘赶紧嫁给秦野生,尽早断了父亲的念想才是!”

  听完柳六郎说的话,顾怀若的神色终于好了一些,沉静说,“此事不宜让太子知道,却能让其他王爷知道。”

  柳六郎听见媳妇儿说话,立刻附和说,“你说将这事儿告诉谁?”

  顾怀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萧承安。”

  “小安王?他和虞昭是夫妻,虞昭没将此事告诉他?”

  “如果说了,外面六娘和秦野生之间的关系也不会这么久了也没怎么传起来。”顾怀若对柳六郎说,“她大概想和六娘私底下将此事解决,尽量不惊动太多人。”

  “不过既然你现在也知道了,自然得帮六娘一把,让她尽快从倾轧中脱离出来。”

  柳六郎眼底浮现复杂,不过很快就转成了坚定,他颔首说,“这事我会找小安王说的。”

  ……

  过年是个体力活,作为皇室中人,更是如此,虞昭从过年那天到初六就没闲着过,从各地述职回来的大臣,以及人情上的往来。

  京中的勋贵夫人们有一大半虞昭都认识,她偶尔会去她们府上帮她们看病,因此应付起来虞昭还算得心应手。

  不过这几日虞昭送去柳家的请帖,却是没有一人来王府,这让她有些奇怪。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柳府打探打探发生什么情况时,萧承安从外面回来了。

  今儿他跟着同僚去大理寺卿府上吃酒,本对虞昭说了,大概要晚食前回来,这会儿才未时三刻,他就回来了。

  虞昭惊讶,“怎么回来这么早?”

  萧承安将身上大氅脱下,画屏接着放置到一旁,“在大理寺卿府上遇见了柳大郎和柳六郎。”

  “柳六郎?”虞昭起身走过去,“我正想说呢,我给六娘下帖子,请她来,她一直都没给个准话,你有没有问六娘怎么了?”

  萧承安低头看着她,无奈说,“我无事怎么会主动关心柳六娘怎么了?”

  “我不问,不察觉,你是不是就一直瞒着我,打算自己将柳六娘和三皇子的事解决?”萧承安直截了当说。

  虞昭一愣,反应过来后说,“柳六郎告诉你的?”

  “嗯,怪不得朱夫人没有缠着秦野生要他返回朱家,如果秦野生真回了朱家,他必然要为朱家主守孝,柳白薇就嫁不了他,不让秦野生的身份公布,先让她们成亲。”

  萧承安扬眉说,“这是你和柳白薇想出来的办法?”

  虞昭挺着胸脯,回答道,“总要把六娘她父亲的念头打消。”

  “而且六娘铁了心地要嫁给秦野生,这未必不是一个出路。”

  萧承安捏了捏眉心,“成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让柳白薇如愿嫁给秦野生?这事我会让人暗中去做的。”

  不仅如此,他还得给柳父找点事干。

  一定是柳父这些时间太闲了,竟然打起了让太子和三皇子兵戈相见的主意。

  看来还是政务不够多。

  萧承安眼睛微转,很快就有了法子。

  还未说话,门忽然被一阵急促地敲响,“昭姐儿!柳六娘想不开割腕了!”

  虞昭和萧承安猛然转头。

  外面说话的是巧娘,虞昭和萧承安一走出来,巧娘便着急说,“方才柳六郎的长随过来说柳六娘在家中与她父亲又起了争执,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拿了打烂的瓷器残片,抹脖自戕,流了好多血!”

  虞昭和萧承安的神情顿时大变。

  虞昭跺脚,冲外面站着的那些小厮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马车!”

  “萧承安,把我的药箱拿上!”

  萧承安去帮虞昭拿了药箱,虞昭已然急匆匆朝外跑去。

  待上了马车,除了马夫之外还跟着大利,萧承安拦住大利,理智冷静吩咐,“去将秦野生请到柳府,将方才巧娘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如果秦野生真的想娶柳白薇,如果他是个男人,听到大利的转述,他就不可能冷静下去。

  大利愣了一下,看向虞昭,见虞昭没有意见,他立刻点头,转身去骑马。

  萧承安进入车厢内,见虞昭满脸着急,他安抚说,“柳家不小,自然养的也有家医,柳六郎能派长随过来告知你,便说明柳六娘没什么大碍,你莫要着急。”

  “那可是脖子,六娘她若是割到了动脉和气管……”不出两刻钟,六娘一定会死!

  虞昭怎么可能不着急!

  萧承安听到她的话,催促马夫,“再快点。”

  马夫闻言,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的速度再次加快。

  好在柳府和安王府距离并不算太远,只有两个坊的路程,马夫驾马又快,虞昭和萧承安很快就到了柳府门前。

  虞昭掀开帘子就要下马,萧承安却忧心她摔了,下马时扶了她一把,跟在虞昭左右,一起朝柳府而去。

  柳家的门房看到萧承安和虞昭,自然是不敢阻拦的,更何况他们夫妻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门房瑟缩着默默开了门,放她们进去。

  虞昭以前来找柳白薇玩过,知道她住在哪里,她也没空去见柳家其他长辈,直接就朝柳白薇的院子里走去。

  此时此刻,柳白薇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妇人哭泣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虞昭听到哭声,心中一沉,想也不想的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安王爷安王妃!”焦急在门外的柳大郎先看到了二人,他即刻喊道,“快让开!快让开!让王爷王妃进来!”

  后悔焦虑的柳父听到大儿子的话,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走出来,便瞧见虞昭和萧承安正疾步朝屋中走来。

  虞昭走得快,并未看路。

  不知从哪伸出了一只脚,绊在了她的身前。

  虞昭没注意,脚下一绊,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朝一侧跌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吓得漏跳了一拍!

  萧承安一悸,手疾眼快,抓住了虞昭,将人给拉到自己怀中。

  萧承安骤然变得阴沉,视线扫向挤在一起的柳家之人。

  柳父的心情更如窜上天炸开的烟火一般不平静,他沉怒的看着柳家诸人,“是谁!”

  虞昭肚子里可还怀着皇嗣!她要是被柳家人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跌倒摔流产,依照着萧承安那不要命的性子,必然要与柳家不死不休!

  柳父本就不虞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看向四周的眼神充斥着压力。

  虞昭被萧承安抱在怀里,愣了片刻,被柳父这么一喊给喊过了神来。

  她从萧承安怀里退出来,“我没事。”

  萧承安仍旧牢牢拉住她的手,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地砸在柳家众人心上,“是有人不想让里面的柳六娘活,还是不想让柳家活?”

  柳父走过来,矮身行礼,“王爷,此事臣一定会查清楚,给王妃一个解释。”

  虞昭着急看里面的柳白薇,不想听柳父说太多,她往前走,萧承安自然也往前走,柳父被他们夫妻二人直接无视。

  柳父表情冷硬,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

  只见柳七娘在接触到自己目光后,立刻瑟缩了一下,钻在人群中,往自己姨娘身后躲了躲。

  柳父的眼眸锐利,顿时勃然大怒,将她给拉了出来,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逆女!你竟敢谋害王妃!”

  柳七娘被柳父打得头眼昏花,牙齿都掉了出来,直接跌倒在地,她心头委屈,顿时哭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阿耶,不是我绊的王妃……”

  柳七娘的姨娘匆忙扑过来,挡在柳七娘身边,哭嚎说,“老爷……老爷,您打死了七娘,我也不活了!”

  柳七娘的姨娘是柳父最为疼爱的妾室,闻言柳父手直发抖的指着她,“来人!将七娘和赵氏都压到柴房里去!”

  屋外一阵闹腾,屋内同样不怎么安静。

  柳夫人哭得伤心,床榻前大夫正竭力帮柳白薇止血,他止血针不算精通,虽然扎下去了,但血还在往外冒。

  虞昭鼻间全都是血腥的味道,她胸口难以控制的翻涌起说不出的难受,想将吃的东西都呕吐出来。

  她往下压了压,对大夫说,“你去盯着人熬药,我来帮她止血。”

  大夫听到虞昭的声音,宛如听到了天籁,他大喜说,“哎!六娘子力道没那么重,只是这几日一直都在跪祠堂,身体匮乏,供血不足,老夫止血针学艺不精,这才一直没止住血。”

  “王妃,王妃您救救六娘吧……我求求您,救救六娘吧!”柳夫人哭得眼睛都红了,声音沙哑的苦苦哀求。

  虞昭叹气,“我当然会救她,夫人先在一旁稍等。”

  安顿了柳夫人,虞昭将大夫扎的针拔下两枚,换其他穴位,又轻轻打开缠绕在柳白薇脖颈上的纱布,看向她的脖颈。

  伤口刺目,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柳白薇脸上血色尽消,脸上再次挂上了巴掌印,昏迷不醒。

  虞昭再次感受到想吐的念头,她皱着眉,重新清理了伤口,将伤口缝合,洒药,包扎。

  ……

  秦野生租住的院子里,他伏案在书桌前将柳白薇要求的情书写了出来。

  一旁放了已经写好的部分,还差一小点,写完就可以拿给柳白薇。

  就在秦野生还奋笔疾书时,门外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秦野生的动作一顿,不算好的墨汁落在纸笺上,化作墨团。

  他皱起眉,抬头看向窗外。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夺门而进,目光一扫,看到了窗户内的秦野生。

  男子微微拱手,沉声说,“秦县令,柳白薇柳六娘在家中自戕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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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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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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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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