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宁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严厉,神情也有些严肃。
蕊姬被她吓了一跳,又恢复了平时柔柔弱弱怯生生的模样,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姜穗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车夫出发,把车门关紧后,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道:
“刚才靖王世子在,我没法当着他的面细说。蕊姬,假如,我是说假如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意外,一定要记住:凡事,活着最大。”
她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假如她和李胤再晚来一步,或者路上耽搁了一下,那岂不是只能抢回蕊姬的一具尸体?
蕊姬委屈得直掉泪,“可是他羞辱我……他说我一看就是人家豢养的舞姬,就算赎了身也不是正经良家女子,他还说他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叫我别装什么贞洁烈女……”
她就是委屈,她就是不服,她都已经很努力在靠自己养活自己了,为什么还有人一再否定她的努力?难道她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吗?
“穗宁,我不想让人小瞧了我,我也是有尊严的,我宁可死了,我也不会让他碰我……”
“可是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姜穗宁的语气甚至有些冷酷,她打断了蕊姬的哭泣,“你死了,齐元武就会被你的‘尊严’震撼,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不再强抢民女了吗?他会为自己逼死你而感到愧疚、悔恨、自责吗?”
蕊姬怔怔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他,他不会的。”
“对,他不会。”
姜穗宁说:“他只会骂你不识抬举,骂你装模作样,然后让手下把你用草席子一卷丢到乱葬岗,转脸他就能继续去花天酒地,是不是?”
蕊姬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只有我,只有曼娘、昭昭、我大嫂,还有百雨金里的大家,只有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会因为你的死痛苦难过,然后内疚、自责,为什么没能救得了你。”
姜穗宁用力握紧她的手腕,“告诉我,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不,不,我不要这样!”
蕊姬慌了神,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我不该这样想,我错了,我会听你的话,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傻姑娘,其实你是太小心翼翼,矫枉过正了。”
姜穗宁放软了声音,拿帕子替她擦着泪,“我明白你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你想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活着,但,所谓的贞洁在性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蕊姬,你还记得……二嫂吗?”
“你说的是韩家的二嫂,白氏夫人?”
姜穗宁点头,“她那时求子心切,中了老夫人的圈套,在麒麟寺被……其实我比你们知道的更早,那时她还想和我争侯府管家权来着,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打击她,可是我没有,我还替她瞒下来了。”
蕊姬眉心微蹙,似有不解,“可是……我记得后来彩秀姑娘说过,白氏当初还想撺掇你去麒麟寺求子呢,她这不是存心想害你吗?”
“我倒觉得她并不是存心害我。”姜穗宁垂下眼淡淡道:“她应该只是太害怕了,她想若是我也去了麒麟寺,那她就不是韩家唯一的‘罪人’。”
当时白氏只是随口一说,姜穗宁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就在白氏自尽前一晚,她来找姜穗宁赔罪,承认了自己的阴暗心思,还说自己将来一定会报答她。
姜穗宁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选择以那样决然的方式自尽了,留下三个年幼的女儿,只为了成全自己的贞洁。
“我后来就在想,如果她当时果断一点,狠心一点,一碗落胎药把那孩子打了,哪怕从此失去了韩延柏的心,但至少她还能陪着女儿长大,至少她还能活下去。”
姜穗宁叹了口气,“韩二哥已经去任上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几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虽说他那个妾是个老实本分的,但终究比不上亲娘啊。”
蕊姬听着这些,心里也是酸酸涨涨的,她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以后我一定保住自己的小命。”
反正就像姜穗宁说的那样,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马车辘辘前行,蕊姬撩开车帘看了一眼,有些纳闷,这似乎不是回百雨金的方向,怎么越走越偏远了?
她回头问姜穗宁,“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姜穗宁抿了下唇,带了几分歉意地看她:“蕊姬,我今天带靖王世子把你从齐元武手里抢回来,还揍了他一顿,这事不能轻易了了,所以你暂时不能回百雨金,我得送你出城避避风头。”
蕊姬脸色一白,随即乖乖点头:“我明白,我都听你的。”
“别怕,去我陪嫁庄子上住些日子,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这几个月你也忙坏了。”
蕊姬忽然想起,“哎呀,那畅音阁怎么办?我带的徒弟还没排练好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畅音阁呢?”姜穗宁哭笑不得,最近大家怎么都这么有上进心啊。
她只好向蕊姬保证,保证会找到合适的人手帮忙,蕊姬才放心下来。
“对了,刚才我听靖王世子说,他是替封三少来救我的。”
蕊姬又想起一件事来,一脸不解,“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封三少啊?”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姜穗宁拍拍她肩膀,“去了庄子上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的事牵连不到百雨金,记住了吗?”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姜穗宁下了车,叮嘱自家车夫:“好好把人送过去,路上警醒着点,若是发现有可疑的人跟踪,就换第二套方案。”
“好嘞大小姐,您放心。”
“行了,去吧。”
姜穗宁和蕊姬隔着车窗告了别,她自己则随意地进了一家车马行,又雇了一辆马车,绕到西市逛了一圈,才回到百雨金。
“穗宁,蕊姬救出来了吗?”
一进门,曼娘就立刻冲上来问。
姜穗宁点头,“人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被我送去陪嫁庄子了。”
又叮嘱曼娘,“你这几天先忍一忍,别出城去看她,免得露了行迹。”
曼娘再着急也只能点头应下,又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蕊姬是救回来了,但齐元武大闹百雨金,吓跑客人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姜穗宁抬手别了一下头发,淡定的道:“我一会儿就递牌子,进宫告状去。”
*
“大公子,大公子您没事吧?”
南城小院内,齐家的下人们七手八脚将齐元武从地上抬起来,拿药的拿药,请大夫的请大夫。
齐元武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疼,气得他破口大骂。m.χIùmЬ.CǒM
“去,把封三给我找出来!他娘的,竟然敢欺负到小爷头上来了,真当我这个齐是白姓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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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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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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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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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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