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陆陆续续走出花厅,准备回各自的院子休息。
何沅湘正要像往常一样,和姜逸一道回去,就听身后传来姜瑄的声音:“大哥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姜逸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似乎已经猜到了。
他握了下新婚妻子的小手,在她耳边轻声嘱咐:“我去三弟那里坐一会儿,你先回去洗漱了等我。”
何沅湘耳垂一热,乖乖点头说好,又冲姜瑄的方向施了一礼。
姜瑄连忙回礼,“雪后路滑,大嫂走路小心些,我跟大哥很快就好。”
寒暄后,三个人分开两个方向走了。
香雨搀着她,主仆俩慢慢往回走着,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天都快黑了,三少爷是有什么急事找姑爷吗?”
姜家的习惯,一家人吃饭时不用丫鬟在旁边伺候,因此香雨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挺急的。”何沅湘点头,忍俊不禁道:“他们俩肯定是担心小妹被骗,商量着如何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呢。”
她嫁进来才慢慢感受到,什么叫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就是姜穗宁这样的了。
姜逸,姜瑄,再加上去了泉州的姜聿,这三个哥哥都是不折不扣的护妹狂魔。
何沅湘毫不怀疑,哪怕是有神仙下凡,想娶姜穗宁的,这三个哥哥都得嫌弃天上的仙宫遥远,不能让他们经常见到妹妹呢。琇書網
姜穗宁的未来夫婿,能让他们仨都满意的,那可难了。
香雨跟着陪嫁到姜家后,这几天也是大开了眼界,她们以前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
她不由感慨了一句:“姜娘子真是天生好命,这么多人都疼爱她……”
哪像她可怜的小姐,没娘爹不疼,好好的嫡出官家小姐,都被继母逼到城外庵堂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什么可比的?”何沅湘拍了下香雨手背,提醒她别动不动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你只看到小妹如今被全家人万千宠爱,却忘了她是如何从韩家脱了一层皮才回来的?哪怕她嘴上说的再轻描淡写,可其中的艰难与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至于她自己,“我如今已是姜家妇,不再是何家女,嫁到这样宽和慈厚的人家,还怕过不好以后的日子吗?”
回到院子,香雨伺候她洗漱,又从箱笼里翻出一块鹅黄色的面纱。
“小姐,今天戴这个吧?”
成亲前,姜母派人给她送了许多质地轻薄,透气舒服的绢纱,还是不同颜色不同花样的。她和香雨一起做了很多块面纱,就是一天一换也用不完。
何沅湘坐在妆台前,拿牛角梳子慢慢通着头发,轻声道:“先放一边吧。”
台上摆了一面状如葵花,刻着鸾凤和鸣纹样的铜镜,打磨得极为光亮。何沅湘下意识地偏过头,镜中便只映出她秀丽清雅,完好无损的半张脸来。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沉甸甸的忧虑被她压在心底最深处,无人可诉。
吱呀一声,门口传来动静,是姜逸回来了。
何沅湘慌了神,连忙转过身子,飞快拿起桌上的面纱,系在自己耳后。
姜逸已经走进室内,何沅湘转过身,冲他柔柔一笑,“夫君回来了。”
姜逸的目光在她新换的面纱上一扫而过,他回头让香雨和其他伺候的丫鬟都退下。
房间内只剩下二人,何沅湘莫名有些紧张,没话找话,“夫君和三叔这么快就聊完了?是说了小妹的婚事吗?”
“嗯,三弟已有安排,反正他闲人一个,不像我,还要早点回来陪夫人呢。”
姜逸故作语气轻快,慢慢靠近何沅湘,抬手搂住她的腰,往前一拉。
何沅湘连忙用双手撑在他胸前,睫毛紧张地颤个不停,面纱下的脸颊已经红似云霞。
“湘儿,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
姜逸只是抱着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带着恳切和爱护。
“其实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小心,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一直没能找到那味药引,你就打算戴着面纱和我过一辈子吗?”
姜逸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生怕错过半点敏感的情绪,又像是自嘲一般,“你说我好不容易才娶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心上人,结果过了大半辈子,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我怕我死了变成鬼,下辈子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何沅湘身子微颤,怔怔地看着他。
姜逸目光温柔而坚定地回望,“湘儿,不论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你是我昭告祖宗天地娶回来的妻子,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啊。”
何沅湘的视线有些模糊,姜逸在她眼中显得越发高大又朦胧,像是天上降下悲悯又圣洁的仙人,朝着陷于黑暗中的她,遥遥伸出了一只手。
皎如霜辉,温如玉粹。
这是她的良人。
“好……”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却充满勇气的声音,何沅湘慢慢抬起手,去解开系带。
“我帮你。”
姜逸和她指尖交缠,鹅黄色的面纱轻盈落地。
紧接着是女子身上的层层布料,如花瓣般层层绽开。
房内语声渐息,烛光摇曳,床边挂的石榴花红绡帐从金钩上悄然滑落,遮住了满室融融春光。
*
雪一天比一天大,年味儿也一天比一天浓。
除夕前一天,在青山书院的姜莳,终于顶风冒雪地赶回来了。
接到消息,全家人都来到大门口迎接。
马车远远地从巷子口驶进来,还未停稳,就有一道瘦高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猴儿一样张牙舞爪地飞奔过来。
“啊啊啊终于到家了!”
姜莳裹着厚厚的皮袄子,说话时还呼着热气,鼻尖冻得通红,精神头却极好。
他挨个跟家人长辈们见了礼,然后一下子蹦到何沅湘面前,深深作揖“大嫂好,我是小五姜莳!”
“五弟也好,路上辛苦了。”
何沅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是个绣得活灵活现的鱼跃龙门香囊。
姜莳高高兴兴地收了,又对姜逸抗议,“大哥瞒得可真严,竟然趁我不在家偷偷成亲!”
他都没喝上喜酒,闹上洞房呢!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你还小不会懂的。”
姜逸胡噜了一把他的脑袋,对众人道:“人已经平安接到了,咱们快进屋烤着火说话吧。”
姜莳已经蹿到了姜穗宁身边,阿姐长阿姐短地说个不停。
一家人热热闹闹往屋里走,姜莳一抬眼就看到姜逸扶着何沅湘,专挑路上干净的地方走,不由哇了一声。
这还是他那个一本正经,端方君子的大哥吗?
这时忽听姜穗宁问他,“小莳,我托你给方昶带的包裹,你送去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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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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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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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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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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