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子一翘一翘,仿佛被气得不轻。
“宁月郡主,你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这是要让天下女子都像你一般不安分吗?”
封明德冷哼,“女子就该安于内宅,相夫教子,贞顺贤淑!本朝废除女学制度,正因为前朝女学风波不断,惹出许多是非,你竟敢倒行逆施,复辟陋俗,是何居心?”
殿内一片哗然,朝臣面色各异,窃窃私语,大多附和着封明德不住点头。
面对封明德的诘难,姜穗宁还没开口,八公主先气势汹汹地瞪大眼睛。
“封相爷,你这指桑骂槐的,不会是觉得本公主抛头露面,不安分吧?”
封明德连忙躬身,“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能和凡俗女子相提并论?”
“凡俗女子?”
八公主重重哼了一声,“去年南越使团在殿上耀武扬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大男人,还比不上我老师一个小女子呢,也好意思出来说嘴?”
“再说封相你凭什么看不起女人?难道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封明德一张老脸被说得面红耳赤,“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怎能说出如此污言秽语?”
八公主吃惊地微微张口,“我说什么了?在场的诸位大人不都是从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这是孝道,是天地人伦之所在,哪里污秽了!”
她生气地指着封明德,“倒是你当着本公主的面,一口一个不安分不守妇道,我看你才是满口污言秽语,对本公主不敬呢!”
封明德没想到八公主年纪虽小,却如此牙尖嘴利,一顶一顶大帽子接连扣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毫无还手之力。
他可不敢招惹顺康帝的掌上明珠,只能无奈地屈膝跪下,“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意啊。”
“你就有!”
八公主仗着年纪小,誓要把胡搅蛮缠发挥到底,“你看不起女人,就是看不起生你养你的亲娘,看不起为你主持中馈绵延子嗣的夫人,看不起你的姐妹你的女儿孙女外孙女!父皇,这种不孝不悌之人,怎么好意思做百官之首啊?”
封明德浑身冷汗涔涔,只能连连磕头请罪。
八公主得意地冲姜穗宁抛了个眼神。
商渡不知何时走到姜穗宁身边,用只有二人听见的声音低语。
“不愧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亲学生。”
这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搅三分的劲儿,真跟姜穗宁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穗宁抿唇偷笑,与有荣焉,“那当然,这可是要给我养老的嫡传弟子。”
下一刻她眉眼微凝,神色带了几分郑重。
八公主跳出来对上封相,其实也代表了一个信号。
想要提升女子地位,让她们不再囿于内宅,受条条框框束缚,必须要自上而下推动。
顺康帝命多位名师大儒轮流教导八公主,而不是只让她绣个花儿缝个衣裳的,本身就代表了他对女子教育的态度。
姜穗宁也是适逢其会,自觉揣摩到了顺康帝的心意,这才大着胆子当众提出。
而顺康帝冷眼瞧着八公主把封明德说得哑口无言,这也是一种默许。
果然,就在封明德把额头都快磕青了的时候,顺康帝才像是刚看到一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小八,封相年老,不可对长辈无礼。”
八公主态度收敛了几分,但还是用封明德能听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他敢给本公主当长辈吗?”
封明德磕得头晕眼花,颤巍巍起身,心里把姜穗宁骂了个狗血喷头。
——都怪她,好好的公主都给教坏了!
可紧接着,他就听到顺康帝不紧不慢说道:“宁月此言甚好,朕也有重开女学的想法。只是若依照前朝旧例,女学山长都由皇后出任……”
顺康帝幽幽叹气,神情怅然。
“朕这一生宵旰图治,奈何夫妻缘浅,与元后只做了几年夫妻便鸳鸯失伴,若是重开女学,这名誉山长一职,却只能空置了。”
“父皇!”
太子眼含泪光,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顺康帝的大腿哽咽道:“母后的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到父皇的无尽思念,呜呜,儿子也想娘了……”
“保儿啊……”
天家父子抱头痛哭,殿内诸臣纷纷熟练地掐起大腿,个个也红了眼圈,怀念起那位或许从未见过的元后来。
姜穗宁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商渡塞了个荷包似的物件。
她下意识地拿起查看,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冲入鼻腔。
姜穗宁抬头眼泪汪汪看他,“你这……”
商渡低眉敛目,恰到好处流露出三分哀思,只是趁无人注意时,冲她眨了下眼睛。
姜穗宁连忙低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
御座上方,太子抱着顺康帝哭了一通,这才趁机提出:“韦氏是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太子妃,亦是母后嫡亲的儿媳妇,不如就由她暂领重开女学一事,也好为父皇分忧。”
三皇子猛然抬起头。
太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不甘示弱,也上前红着眼圈道:“父皇,重开女学事务纷杂,千头万绪,儿臣媳妇也愿意为天下有志女子出一份力。”
太子瞪他,“三弟此言差矣,三弟妹有孕在身,怎可劳心劳神?”
三皇子立刻道:“父皇放心,她如今胎像稳固,太医还说要经常活动,将来生产才更加顺利呢。倒是太子皇兄……至今还没有嫡子吧?”
兄弟俩眼神在半空交锋,火花四溅。
顺康帝接过梁公公的帕子,揩了揩眼角,嗓音略带沙哑,”行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有什么好争的?先让礼部、翰林院、国子监,你们这些衙门都拟个章程出来,咱们一项一项再议。”wWW.ΧìǔΜЬ.CǒΜ
太子和三皇子低头应是,又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正事说完了,寿宴终于开席。
由太子带头,皇子、公主、宗亲、勋贵大臣等纷纷献上寿礼,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妙语连珠,吉祥话倒了一箩筐。
姜穗宁看着流水一般的奇珍异宝,目不暇接,一边在心中飞快估算价格,一边偷偷扯了下商渡衣角,小声问:“你特意来叫我长见识的?”
“不仅如此。”
商渡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还想让你见见我最好的朋友。”
姜穗宁诧异挑眉:“你还有朋友呢?”
商渡无奈又好笑地瞪他:“我怎么没有?”
姜穗宁笑得促狭,“商寄奴,你最好的朋友不就是我吗?”
“你才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商渡轻笑,声音轻到低不可闻,羽毛一般飘进她心里。
“穗穗是我……最好的宝贝。”
姜穗宁被他撩得心尖酥酥麻麻,正要回击两句时。
殿外遥遥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呐喊。
“报!报!北境八百里急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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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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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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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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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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