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儿子宗光过继给皇后之后,他就惴惴不安。他向来是个低调的人,读书吟诗,写字画画,尽量远离政治。
父亲的事让他害怕。
虽然在载钧登基的立场上,父亲载镈选择了两边都不站,但依然没有好果子吃。他是所有王爷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皇帝没有对他严加处罚,但是用了载镈幼时对待载铭的态度,他当年对载铭有多不好,载钧就对他有多不好。
当了齐王之后,父亲的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整日不敢出门,只在王府里读些闲书,也不让几个儿子外出与其他王爷、公子接触。直到新皇承珞登基,他们的日子才算是熬出了头。
承珞心地善良,对待齐王很尊重,给了他很多照顾,这让年老的齐王很感激。承瑀也终于可以走出去和其他王室子弟们交往。
这些人当中,承琪无疑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外表自不必说,他更喜欢他的聪明,在承琪面前,似乎什么事都瞒不了他,也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当然,早些时候,他们遇到的事,也无非是些吃喝玩乐的小事,但当承琪从边关回来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虽然承瑀不关心政事,但在茶余饭后,酒肆青楼,他听到的一些事,还是让他隐隐觉得,朝廷上发生的很多事都和承琪有关。他表面看起来仍是那样玩世不恭,沉湎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但他之前满是胡闹的眼神变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无法捉摸的气息,他觉得他离他越来越远了,即使他们仍然一起喝酒一起打闹一起吟诗作画。
当皇后来找他,提出要将宗光过继给她的时候,他惊慌失措,刚开始不明白为何她会看上他这个蠢笨的儿子,宗光一点也不像他,三岁了,还是不太会说话,还有先天残疾,这样的孩子将来如何能继承大统?但他随即明白了皇后的心思。他更担心的是,一旦答应了皇后,就意味着和承琪为敌。
和什么人成为敌人都没有关系,但绝对不能是承琪。
那段时间,真是煎熬,他已经感觉到承琪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他定然是知晓了皇后的心思,他总能快人一步。
承瑀尽量不与他接触,躲在家里,他反复权衡,想把事情拖着。说心里话,他希望皇后生下的是皇子,也希望远在江南的大皇子能活得好好的,他希望所有的纷争离他们家远远的,儿子虽笨虽残,但也是自己的骨肉,他不希望他因为不匹配的帝王生活而成为牺牲品。
事情并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皇后生了女孩,皇上宫外的儿子被人杀了,他知道是皇后干的,但他也毫无办法。
这是个可怕又充满诱惑的女人。
这天,他又被皇后召到她的宫内,她摒退了所有人,按照惯例,她仍然询问他的意见,他支吾着,始终不给出正面的回答。
“我也知道,挺为难你的。”韦后笑着说,从一串葡萄上扯下一颗,用两个手指捏着,走到齐王面前,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将葡萄放在他的嘴边,轻触他的唇。xǐυmь.℃òm
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敢看她,闻得到她的香气,感觉到肩上她的分量,她温柔的声音像丝一样钻进他的身体,使他浑身酥麻。
“你不张嘴,是想让我用嘴喂你吗?”
齐王立即张了嘴,将葡萄咬住,他的唇碰到了她的手指。
她用手指轻抚他的唇,他已经完全晕了。
事后,他才意识到,他的命就此和她捆绑在一起了。
他恨自己为何抵挡不住诱惑,可每一次见到皇后,他的骨头就酥了。比起自己夫人的矜持和木讷,皇后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她明艳又风流,承瑀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皇后不要,还要到宫外去找女人。
“他不要我,不正好让你好好享用?”李韦趴在承瑀的身上,娇喘着说。
承瑀抚着她的背,激情过后,他总有着深深的悔疚,这是一条不归路,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宗光登基,他才可以以皇帝父亲的身份和皇后一起拥有这天下。
拥有天下,这样的事何曾会落到他承瑀身上?可是,命运就是如此,或者说,缘分妙不可言。儿子蠢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好事,都如承琪那样聪明,谁都会害怕的远离吧?
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和承琪斗,皇帝正当壮年,等他龙御归天还要好多年,这些年中,保不准承琪还会有许多坏主意使出来,所以,承瑀也做好了和他斗争的准备。
可是,当他握紧拳手准备挥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竟然成了一团空气。
承琪死了。
他不敢相信,除了惋惜,他还有种强大的失落感,像是生命被剥离了一部分,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他在李韦的身上寻找着,想要把这部分缺失填补。
皇后惊讶极了,承瑀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地回应着她的主动,但这次,他像疯了似的一次又一次冲击她,把她无数次抛上云端,她紧紧地抱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他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只是颗棋子,在她眼里,他就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写诗,政治上的一套他根本不懂,看上他,只不过是为了将来好控制。
在过继的问题上他倒不像看上去那样没有主张,一直拖着,她知道他在怕什么,这次她比承琪动作快,用身体俘获了他。直到过继了宗光,她都没有看到承琪对这件事有什么动作,好像并不在意她的过继行为。
这让她耿耿于怀,一是后悔自己和齐王的关系,二是总觉得承琪的不在意,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好在承瑀对她言听计从,安排他做的一些事,完成得还算让她满意。
解决了承琪,现在要对付辰妃了。
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她讨厌辰妃怀孕后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好像她肚子里的肯定是真命天子似的,居然连来皇后宫中问候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魏公公去给辰妃送皇后的赏赐,暗示她常来皇后宫中,她居然以肚子大行动不便拒绝,真是反了天了。
等承瑀的喘气声停止之后,皇后贴着他的胸口,流下了眼泪,泪水滴到他的身体上,他立即问:“你在哭吗?是我刚才太用力弄疼你了吗?”
“我只是难过,贵为皇后,皇帝对我不好,妃子也仗着身孕,不尊重我。现在怀孕就这样,生下皇子的话,还不知怎样对付我呢。”她哽咽着。
“你是说辰妃吗?”
“不是她还有谁?如果她真的生了皇子,那我们的宗光太子的位置就很难保了。”
“皇上要封宗光为太子吗?”承瑀不由坐直了身体。
“我会让他封的,但前提是,他不能有其他儿子。”
承瑀点点头:“也是啊,毕竟辰妃这个孩子,是他亲生的。”
“所以……”皇后拖长了声音。
“所以,不能让她生。”承瑀接嘴道。
皇后抱紧了他,吻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会为我做一切事的,是吗?”“我会。”齐王抱住她,将她压在身底,他闭起眼睛,又一次给了她欢愉。
两腿软软地回到府内,夫人远远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近前,反而转身回了房间。他也不在乎,这个夫人,他越看越丑,无论打扮还是举止,都及不上皇后的一分。
皇后,皇后,这么迷人的女人,却有着蛇蝎心肠。
他要如何处理辰妃?他坐在书房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生命里缺失的那部分,没有找回来,反而是更大的空虚感爬了上来。
他望着墙上承琪送他的画,那是他们去郊外踏青回来承琪画的,画中的两位贵公子骑着马,身边三个小僮跟着,缓缓地行进在山路中。远处有层叠的山峦,近处有溪水、小桥,茅屋隐藏在竹林中,一丛桃花开得正艳。
承琪,如果这个时候你能从画中走出来,跟我说几句话多好,至少,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和他一样满怀心事的还有欧慎之。
他去了平王府拜祭老平王和承琪,看到棺材,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但平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悲伤是装不出来的,平王承琅更是形容憔悴,两眼通红,嘴角还起了泡。
他去的时候,方省直刚离开,王府家丁正要合上承琪的棺盖,他不顾礼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往棺内望去,看到棺内的人,心底仅存的唯一一点希望落空了。
他多么希望,这依然是承琪布的一个局,就如当时他告诉他,清瑶和庆临还活着。
承琪回京后,去过欧府两次。第一次没有将清瑶未死的消息告诉欧慎之,他显然是去试探欧慎之的态度。丁忧三年回到官场,如果他不坚定地站在皇帝这边,无疑也是个难缠的对手。虽然妹妹生了皇子,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支持皇帝。
欧慎之看到承琪倒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了对死去妹妹的难过以及对承琪的担心。
“人死不能复生,欧大人节哀。”承琪冷冰冰地说,目光也毫无感情。
“我是替皇上难过,清瑶虽然命不好,但一个女子能被皇上宠幸,也是她的福气。只是皇上,失了儿子。”欧慎之又大哭起来。
“皇子固然重要,但国家治理,还是需要能臣的。欧大人,皇上召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哭的。”
“是,是,卑职定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欧慎之抹去眼泪。
承琪笑了一下,多么油滑的官场老手啊。
“公子,清瑶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父母最爱的,现在她无端被人害了,我知道谁害了她,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但我一定会为她报仇。”见承琪不说话,欧慎之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说出来反而不如刚才说的那样慷慨激昂,而是声音低沉,态度坚决。
承琪就在等他这番话,听他说了,略微点头,淡淡说道:“要报仇,哪有那么简单?皇上一时都没有办法。”
“我不管,只要有耐心,总能找到方法的,清瑶不能白死,即使她不死,我也要保护她,不能让人伤害她。”欧慎之直视着承琪:“公子,你为我们欧家做的事,我欧慎之无以回报,唯有全心效忠于皇上,效忠于公子,话说得漂亮没用,请公子看我行动吧。”
这次会面之后,欧慎之的确用他的行动在告诉皇帝和琪三公子,他是和他们一起的。吏部处理的都是大大小小官员的任用,以往的规矩一向是李则简要提拔谁,打压谁,他说了算,吏部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但欧慎之到任之后,他严格根据官员的品行和政绩来任用,不符合条件的不管谁提的名,全部予以否决,他觉得有贤能的官员,就会全力推荐。
虽然上面还有吏部尚书这个顶头上司,但他依然不管不顾,在皇帝早朝时,也和李刚等人唇枪舌战,毫不退缩。
谁都知道,他是为了妹妹赌气,但这样的赌气,更赌命。
李则简是不允许有人反对他的。
承琪在一个深夜再次来到欧府。
欧慎之正在看文书,听闻门人来报承琪来了,立即出门迎了进来。承琪孤身一人,穿着便服,面色有些苍白,欧慎之知道他的伤又重了,在坐定之后,他忍不住将手搭上了承琪的手腕。
承琪笑道:“是不是学医的都有这个毛病,见人就想把脉。”
欧慎之皱眉道:“公子,还望多保重。”
承琪抽回手,捋了捋袖子,说道:“我这伤,暂时死不了,但欧大人却快死了。”
欧慎之笑道:“难道李则简还真能杀了我不成?”
“你不会是他杀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摇了摇头:“人都说心乱了,做事就乱了,现在欧大人就是如此,完全乱了阵脚。”
“我怎么乱了阵脚?我已经扰乱了他们的阵脚。”
“你现在推荐的人,他未必会感激你,而你压制的每一个人,都会恨你。这不是你的作风,你明明懂得,要想做事,是不能树敌的。”承琪叹了口气:“凭一时之气,将自己往死路上推,清瑶若知道,不知该如何骂你笨蛋了。”
听承琪提到清瑶,欧慎之的眼光一沉,低低地说:“清瑶是不会知道了,将来我到下面去和她讲。”
“欧大人,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他摆了一下长衫下摆,顺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对公子的了解,除了我看到的,大部分倒是来自坊间传言。”
“坊间的传言怎么做得了真?很多还是我故意让人传的。”承琪微笑道,“但有一点,我承琪想要做的事总能做成,想要保的人总能保住。”
欧慎之闻言,眼睛放光,紧盯着他:“公子的意思是?”
“所以,请欧大人好好与李则简父子周旋,活着,才能做大事。”送承琪出门的时候,欧慎之抬起头,满天的星星犹如镶嵌在丝绒布上的宝石,而承琪的笑,远比这满天星斗更灿烂。
“活着,才能做大事。”他呆立在棺材前,看着家丁合上棺盖,承琪的脸陷入在黑暗中,欧慎之对着承琅一拱手:“小王爷,得罪了。”退步到供桌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掉头就走。
欧慎之走回府内,这些天他改变了策略,对李则简他们做出了妥协,同时将之前在吴州做刺史时的套路拿出来,暗地结交了不少官员,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趋利之人,但也有一些人,是真心看不惯李氏父子为非作歹,只不过因为个人力量较小无法与之抗衡,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对皇后、李则简他们的不满情绪。欧慎之笼络的正是这批人,而这些人的名单都是承琪提供给他的。
他真是佩服,承琪给他的名单,没有一个看错的,无论官阶大小,他们无一例外反对皇后他们,拥护皇上。他要做的是,替承琪做好日常的打点和监视。是的,他们需要监视,人是会变的,如果没有坚定的内心,很容易在诱惑面前失去自我。比如,齐王。
承琪要保辰妃,这件事必须由欧慎之来做了。
他在去陕西之前,给欧慎之的信息就是让他保护好辰妃,欧慎之还有些不快,如果辰妃生的是男孩,将来可能影响到庆临,但他一见承琪的眼睛就知道,他要的是皇室血脉的延续,而不是个人的利益。
在城门前送行的时候,承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望到了他的心底,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
好吧,现在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
只是,承琪啊,你保住了所有人,却没有保住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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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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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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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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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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