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每天夜晚,楼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京城各大亲王公子、官府少爷、富商子弟、风流才子,都纷纷前来,在这里流连忘返。这里的姑娘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艺有才艺,个个能哄得你浑身酥软,沉醉不起。
俗话说的好:杀人不用刀,全靠软收拾。
琪三公子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但他和别人有所不同,每次他独自一人来时,从不叫姑娘,他的房内时而有客到访,外有卫兵把守,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什么。
当然,每次来,他的赏钱不会少。
今晚,琪三公子晃悠悠的又来了。
只见他粉面朱唇,剑眉星目,穿一身红衫,乌黑的发披在肩上,更显得俊朗挺拔、风采神秀。低首转身之间,浅笑嫣然,竟比女子还要美艳。
难怪当今圣上如此宠爱。
座中有认得他的人,见他到来,便低低地议论。“这琪三公子整日游手好闲,就靠长的好看,才得皇上宠的。”
“那不一样,他是皇上的弟弟,从小和皇上一起,关系不一般啊。”
“听说他有断袖之癖,不知是真是假。”
“看他来这里从不叫姑娘,估计还真是,自己长得像姑娘一样。”
“小声点,别被他听到。”
“怕啥?”座中一人大声说道,“他敢做,还不让人说?”众人皆惊,有人上前捂那人的嘴,但承琪已经听到了。
他目光朝这边望来,只一瞥,犹如一道闪电击得那人一激灵,定睛一看,却又似什么都没有,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正抬步往楼上走去。
老板娘兰牡丹年已近四十,但风姿绰约不输二八少女,见承琪上楼,便立即迎了上来,脸带春风,眼角含笑:“我的琪三公子,想死你了。”
承琪也笑:“有多想?”
“浑身上下都在想。”
“想我的银子吧?”
“那可不是,想你的身子你也不给啊。”兰牡丹要将手搭在承琪的肩上,他微微侧身,她的手落空,顺势抬起手指戳向他的额头:“你看你,嫌弃我了不是?”
承琪快速走上两个台阶,又转头问:“今天姑娘们的赏钱照给,姑娘们都轮到了吧?”
“都轮到了,谢谢琪三公子呢,只差一个绿萝姑娘了。”
“哦,那就赏给绿萝姑娘。”
兰牡丹跟上两步,在承琪耳边说道:“这绿萝姑娘倒有些特殊,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赏。”
“怎么特殊?”
“她双目失明。”
承琪略有吃惊:“那你如何还留她在此?”
“只因她之前在满庭芳,也曾是红人,现在眼瞎了,但曲弹得好,还有客人喜欢听她弹曲。我重情义,就把她留着了。”
“既然这样,那就照赏。”
“我替绿萝谢谢琪三公子了。”兰牡丹微蹲下身,作了揖。
承琪一甩袖,大步登楼,进了“丝竹雨”的包间。
房间里,一人背负双手正望着窗外。听得承琪进来,转过身来一笑:“你耽搁的很久啊。”却是男装打扮的黑燕子。
承琪坐在桌前,笑道:“这满庭芳的一壶酒,抵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开支,你却不懂好好品尝。”
黑燕子坐了下来:“你们有钱人太过份了,你懂黎民百姓疾苦吗?”
“懂,又不懂。但我知道,只要天下太平,老百姓就可以安稳的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承琪拿起酒瓶,给黑燕子倒了一杯。
黑燕子举杯喝了,道:“我喝不惯这好酒,等下醉了,倒给你占了便宜。”
承琪睁大眼睛噗嗤笑了:“这话得反着讲。”他又调头望着她:“你用了祥云鹅梨。”
她脸一红,自己倒了酒干了。
承琪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抿着,问道:“什么消息?”
“要劫军饷。”
承琪变了面色,目光凛然地望着黑燕子,她冲他点了点头。
“忒是大胆,何人去做?”
“肖家老六。”
“山西的肖家?”
“是的,我爹已经联系了他,就在途中劫取。”
承琪转着酒杯,低头不语。
“肖家的人认得你吗?”许久,他才抬头问她。
“没见过,应该不认得。”
“那你和我同去。”
“我俩不成。一来不知道他们多少人,二来只肖老六一人,他的长枪就很难抵挡,你我的武功,打不过。”
“你尽说大实话。”承琪笑了,“蛮有自知之明。”
“本姑娘也不想把命送了。”黑燕子摸了下脖子,吐吐舌头。
“你去把他们的行程给我摸清楚了,人,我来安排。”
“好。”黑燕子起身将走,突然张开双臂朝承琪扑了过来。
唬得承琪连人带凳子往后退去,嘴里低吼:“别碰我。”
她身形顿住,眼睛涌上一层泪水,咬住嘴唇,甩门离开。
承琪愣了片刻,才出门招手唤来小厮:“找你家兰掌柜,请绿萝姑娘到丝竹雨来弹琴。”小厮点头跑开,他转身坐回桌前,望着酒杯出神。
过了会,门打开了,一个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抱着琵琶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朝承琪道了个福,便在他对面坐下。
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块紫色绸缎,皮肤白皙,身材娇小,衣领间露出突兀的锁骨。她微启朱唇,轻声细语道:“谢琪三公子赏赐,小女子绿萝为公子弹奏一曲。”
她左手按弦,右手手指张开在琴弦上拨动,音乐瞬间响起。承琪闭起眼睛听着,只听那柔美的音乐如丝般钻入耳朵,游走全身,随着绿萝拨动的快慢与轻重,那声音在体内犹如一只手在抚摸,时而快时而慢,时而轻,时而重。
承琪感觉到身体起了变化,有一股热流自小腹升起。他猛然睁眼,低喝道:“停!”
绿萝的手指停在弦上,音乐嘎然而止。“换一首。”
她的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原来公子不是来寻欢的。”
“绿萝姑娘果然弹得一首好曲,只是,本公子不喜欢刚才那种,你给我弹首《兰陵王》。”
绿萝缓缓道:“公子累了,不如我给你弹首《夜月》。”说罢,拨动起来。
承琪听得此曲,旋律优美、意境辽远,仿佛置身在空旷野外,仰望一轮明月,四周寂静,只有风声与夜鸟叫声。他慢慢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竟倒卧在榻沉沉睡去。
绿萝停了手,微侧着头,听他均匀的呼吸声。慢慢起身走到他身边,摸到榻上的锦被,盖在他身上,转身出门。
刚把门带上,兰牡丹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问:“琪三公子有没有?”绿萝摇摇头。
“你弹的曲都不成?”
“他不让弹。”绿萝道。
“你先回房吧。”看绿萝走之后,兰牡丹把头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一片寂静,她才离开。
承琪之后又来过几次满庭芳,依然在“丝竹雨”叫了绿萝去弹曲,最后仍在她的曲声中睡去。他像是找到了一种放松的方法,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不断地弹挑着弦,随着她的挑动,琴弦发出动听的声音,他便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四肢都松散开,胸口也不再紧绷,他睡着,就像刚出生的婴儿。
如果这时候有人杀他,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承琪很清楚,这对他来说非常危险,但他又陶醉于她的弹奏。每次醒来,他都觉得神清气爽,充满了活力。
绿萝在姐妹们的口中得知琪三公子长相俊美,但她并不在意,看不见,外表再好对她来说也只是黑暗。她在意的是如何让琪三讲出他们想要听的话。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兰牡丹对她说,如果得不到他们要听的话,她,就不止是眼睛瞎这么简单了。
她的眼睛,就是让他们弄瞎的。
她第一次弹的曲子,是一首催情曲,被他制止了。第二次弹的是安眠曲,他果然放松了警惕,成功让他睡着了。
后来几次,只要她稍微撩拨一下,他就喊停,似乎他只喜欢让他安睡的音乐。他不就是个花天酒地的贵公子吗?平日里有多累啊,他在这里,睡得如此香甜。
可是,睡着了,如何讲出他们要听的话呢?只要是他讲的话,她都向兰牡丹汇报,可惜,每次来,他讲的话不超过五句,无非是“弹一个曲”,“还弹上次那首”,“不错,赏你”。
绿萝在房里拨弄着琴弦,她在调试新曲,如果能让他迷糊,却不至于睡着,或许能问出话来。能不能成功,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是个很奇怪的人,跟她以往遇到的人都不同,之前的人都会被她的曲声所迷惑,不知不觉丧失了抵抗,乖乖地被她控制。
但他,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发觉异常,及时清醒。她拨出去的弦声,像遇到一堵铜墙,被反弹回来。只有那些单纯得没有半丝邪欲的曲子,才能穿过他的墙,或者说,根本没有墙,他完全接受没有半点抵抗。
他根本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个样子!
什么花花公子,什么断袖之癖,都是胡说。
绿萝放下琵琶,她心里很明白,这个琪三公子,绝不会被红尘中的俗人所玷污,而自己,也不想成为那个夺走他清白的帮凶。
如果他们要伤害她,那就伤害吧,已经瞎了眼睛,还能毒哑了她不成?哑了她也不怕。
这么想着她反而坦然了,不再去苦思冥想什么曲子了,下次他来,我还是让他好好安睡,睡到他心满意足。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承琪正让人在和兰牡丹谈如何赎她的事情。
平王府的琪三公子,要给满庭芳的绿萝姑娘赎身的消息立即传遍了京城。
连承珞都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承琪笑而不答。
“虽说她曲弹的好,但是个瞎子,而且姿色平平,你的品味怎么变了啊?”承珞在棋盘的左上角星位摆下一颗黑子,不解地望着承琪。Χiυmъ.cοΜ
承琪手里捏起玉石做的白棋,往六三上一放,说道:“我让她到宫里弹给皇上听,保你没听过这么好的。”
“有这么神奇?”承珞的黑子在二六上一跳,承琪白子落在四二的位置。“我就是想让她在府中弹,睡在自己的床上,总比在满庭芳安全。”
“这倒是,兰掌柜开多少价?”
承琪笑道:“这兰牡丹平时笑嘻嘻的,现在倒来个狮子大开口,一口价,100两黄金。”
“你出了?”
“出了。”
“琪儿,你能不能每次做事不要这么惊天动地的?”
“我只是想要个乐师而已。”
承珞又下了一子:“你的占有欲,怎么比朕还强?”
承琪把手伸进棋盒,摸着棋子迟迟没有取出。他突然问:“押运边军军饷的,你安排谁了?”
“李太尉安排的,朕没有过问此事。”
“半年前发往边关的军饷莫名其妙丢失了,这件事至今还没有查清楚,这次,我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琪儿,军饷不到,边关军心不稳,这事关乎国家存亡的。上次的军饷丢失,这次再配发,国库已经吃紧了啊。为兄穷得很。”
“你是穷,可有人却富着呢。”承琪将白子下到了右下角的三三位,压低声音。
太监远远地站着,自从皇后夜闯承珞寝宫之后,承珞将那天当值的所有太监打了一顿,以后承琪再来,太监们服侍过后都远远站开,也不敢往皇后宫中去,怕再被打。
“该杀两个。”承琪心狠,但承珞说:“也难为他们,警诫一下算了。”
“如果军饷的事查出来和李刚有关,皇上你敢不敢办?”
“确定和他有关吗?”承珞半信半疑。
“我是说如果,我得去才能知道。如果是,能办他吗?”
“这个……”承珞迟疑着。
“我知道,”承琪点了点头,“办不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反而打草惊蛇了。”
又几个回合,承珞吃了承琪左上角的棋,承琪却也将右下边大片的地盘占了。
“我会随机应变,但我问你要几个人。”
“行,你说要谁。”
承琪从怀里掏出纸来,递给承珞,“就要上面的几个,给我,要保密。”
承珞展开一看,眉头舒展,笑道:“果然你个琪三,把朕最好的都要走了。”
“不是最好的,我还不要呢。”承琪白棋下去,把黑棋提走三颗,承珞一看,推开棋盘:“朕又输了。下次你再赢朕,朕要打你屁股了。”
“故意让你,你又不给,赢你,你又不服。真真难办。”承琪起身,把承珞手中的纸拿了过来,细细撕碎,放入口中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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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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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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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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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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