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珞的寝宫外,走来一行人。前面两个太监手持拂尘,低头急急地走,后面是一脸怒气的韦后及两个宫女。到了门口,韦后一提裙抬腿跨进门槛,转过屏风,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承琪睡在皇帝的身边。
他闭眼侧着身,衣服松垮,露出肩头,更要命的是,皇帝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而一条腿更是搁在承琪的腿上。
韦后举起手就要朝承琪的脸上打去,在微弱的晨光下,她看到他的一绺黑发垂在白皙宽阔的额上,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微启,胸脯轻微的一起一伏。他睡着的时候,就和小时候一样,祥和而天真。
这一刻,韦后突然感觉到世界是安静的,好像所有的纷乱都远离,她又似乎回到了以前,在午后哄着小承琪睡觉,他也是如此这般睡着,睫毛颤动,红唇微启,面露微笑。
她收回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承琪低声说:“皇后来了。”“朕知道。”
承琪把皇帝的手拿开,翻身坐起:“你干嘛压着我?”
承珞也起身:“床小,一翻身就到你这里了。”他看了一眼承琪,又道:“你干嘛解衣?”
承琪扯了扯衣服:“太热了。皇上你像个火炉。”
“朕正当壮年,怎能不热?”
“我虚。”承琪站起身,穿上暗绣着牡丹图案的长衫。“皇上你好男色这瓜是实锤了。”他对着皇帝邪邪地笑着。
“朕怕啥?只是你琪三公子……”
“我怕你的娘娘们把我撕碎。”承琪笑道,突然想起什么:“糟了,昨天没吃药。”
“什么药?”
“黑燕子给我偷的治伤药,昨天没回去,她该发脾气了。”他皱起眉。
“她敢和你发脾气?”
“一个江湖女子,也不懂规矩。但这药还是有点用处的,我没有吐血了。”
“我满朝御医都没办法,她的药真管用?”
“现在看来还行吧,将来怎样也不知道。只是,我到现在还不清楚皇后让她来我这里的目的,能刺探到什么呢?”
“李韦这女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你还是得小心。”承珞拍拍他的肩,承琪点头,意味深长地对皇帝说:“你该去一下皇后那里了。”
回到府里,黑燕子果然发了脾气:“你昨晚去哪里了?不回来也不吃药,间断了一天,影响疗效怎么办?”她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承琪自知理亏,把手掌伸向她:“你把药给我不就行了。”
“不行,”黑燕子抿了一下唇:“我要每天见到你。”
“那我真不能保证每天能吃。”他负起双手,一脸无赖。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要值夜啊。轮到夜班,就不能回来。”他又伸出手:“你不想我死,就把药给我。”
黑燕子望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探手入怀将药拿出递给了他。他打开纸包,里面的大药丸已经被切成小粒,他取了一粒放入口中吞下,随手把药包好。
“你老实告诉我,皇后派你来我这里,到底让你做什么?”
“不是皇后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承琪目光凛凛地望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真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咬着唇。
“皇后让你接近我,想知道我承琪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做什么,只是你给她的情报是不是让她很失望啊?”他靠近她,拨掉了落在她头上的小树叶,“可是,即使你睡在我身边,还是得不到任何东西。”
她抬头看他,这个该死的男人,每次他的靠近都让她心慌意乱,但每次当她要靠近的时候,他又寒冷似冰。
“我可以随时杀掉你。”她用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那你为何不杀?”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回皇后那里去,告诉她我承琪不信任你,你没办法接近我,以后也不要留在府中。二,你继续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对付皇后。”
他低头将脸凑近,唇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停住,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转身走回书房。
黑燕子身体几乎软了,靠在槐树上,差点窒息。琪三,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承琪回到书房不久,他的书僮管焱就跑进来,满脸的愤怒:“真真是混账呢。”
“怎么了?”他望着这个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书僮,知道他的脾气如他的名字一样,稍有点事就爆炸。
“公子,你知道外面在传你什么吗?”
“传什么?”
“简直是不能启齿。”他大呼了一口气,才接着说:“说公子你不好女色好男色,还说你……哎,不说了,简直胡说八道。”他一拳打在柱子上,咬着牙说:“我非得把那几个造谣的人扒了皮不可。”
承琪听了,淡然一笑,继续看书:“既然是谣言,你何必在意?”
恩,果然传得很快。
京城的繁华,无论在白天还在夜晚,都是如此耀眼。井邑鱼鳞般密布,茶坊酒肆歌楼更是栉比琳琅,车马辚辚,热闹非凡。街上挑担的、推车的、抬轿的、算命的、杂耍的……人来人往,络驿不绝。
街头车马来去还,客里壶觞醉复醒。
一位身着短衣的少年,在背着包袱站在街上。他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但眉宇间仍是稚嫩,也就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此刻,他似乎被眼前的热闹繁华弄晕了,既好奇又迷糊地望着前面的高楼。
楼上匾额三个字:“望春楼”。m.χIùmЬ.CǒM
这是一家酒楼,有三层楼,进出的人来来往往的,不断听到有小二的吆喝声和客人的喧闹声。
少年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举步往酒楼中走去。
“这位小哥,请留步。”刚到门前,一位店小二就拦住了他,并且不断上下打量。
“难道这里不是酒楼?”
“是酒楼不错,不过不是您来的地方?”
“为何?”少年眉头一皱。
“来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小二一边招呼走来的公子哥,一边睨着眼对少年说。
“我有钱。”
“有钱也不行,至少您得先换了这身衣服。”
“你这不是以貌取人吗?”少年提高了声音。
“就以貌取人了,怎么着?”小二也把声音提高了。
“小爷我今天还非得要进去了。”少年一把推开小二,一个跨步就要进店。小二往地上一躺,大声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从店里一下子冲出四五个人围住了少年。“什么人敢在望春楼闹事?”为首一人高声叫道,少年并不理会,仍然往里走。
那几人上前阻拦,也没有看见少年用什么招式,阻拦他的人纷纷倒地,众人惊呼,都往旁边退去。少年进得店内,环顾四周,选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邻桌的人有低声细语的,有默不作声只偷偷瞅他的。他大摇大摆的坐着,招呼道:“小二,拿好酒来。”
门口的几个人爬了起来,捂肚子,揉脑袋的,没有人上前。
少年又再叫了一次,这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中年短须,体态微胖,只见他从柜台上拿了瓶酒,徐徐地朝少年走来。
“小哥要喝酒也不难,只是我们这望春楼,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这酒的价格嘛,也是贵得很。”
少年一翻眼;“你是怕我付不起酒钱?”
“那倒不是,只是想请小哥报个名号,到底是哪位大人府上,又或是哪位王爷的人,再者家中有何置产,让本柜也能对其他宾客有个交待。”
少年笑道:“奇了怪了,酒楼开着就是接客,我从未见过哪家酒楼吃酒还要报名号的。”
“别家不用,我家却要。”短须男人笑眯眯的,但目光却是凛然。
“行,你记住了,本小爷名叫薛彪。既不是哪位大人的府上,也不是哪位王爷的人,家中也无产业,就是要来喝这望春楼的酒。”
短须男人面色一沉:“既然这样,怪不得我要逐客了。”
薛彪手往桌上一按,正准备动武,这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彭掌柜,何必为难?这顿酒,本王请了。”
彭掌柜转身一看,立即堆上了笑容:“既然是齐王爷开了口,小的遵命。”说罢把酒瓶放在桌上,作了个揖,弓身退了下去。
薛彪并未起身,齐王在他身边坐下,不一刻功夫,桌上就摆满了一桌菜。
“不用客气,这顿饭,本王请你。”齐王微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齐王承瑀,年二十七岁。父亲是承珞的五叔,封齐王。三年前薨,承瑀世袭了王位,成为新的齐王。他为人低调,平日里常和一帮文人,喝酒赋诗,游玩作画,附庸风雅。
若在平日,薛彪这样的粗人他定不会看在眼里,只是今日约的几个朋友都有事没有赴约,他见薛彪虽长得彪悍,眼神却是清澈。正愁没人陪着喝酒,倒不妨给他一个好处,说不定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
薛彪倒也不推辞,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承瑀颇为欣赏地望着他,问道:“薛兄弟从哪里来?到京城又是何事?寻亲还是访友?”
薛彪嘴里嚼着肉,含胡着说:“我从边关来,进京访友。”
“哦?你是边军?那是李彪将军的帐下了?”
薛彪点头,喝了口酒,大声地咂嘴:“果然是京城的酒,好!”
“你放开喝,酒管够。”承瑀笑着说,“只是,听说最近边关吃紧,你怎么能脱身来京?莫非?……”
薛彪放下筷子,抬眼望了一眼承瑀:“王爷,我只是个小兵,长官准了假,我就能出营。”
“也是。”承瑀点头,“不知你的朋友是否找到?”
“还没,找到的话,也不会在这里和这帮鸟人吵架了。”
承瑀一笑:“你若找不到你的朋友,可以来东四街齐王府找我。”薛彪一拱手:“谢王爷。”
深夜,平王府。
承琪一人在书房,父亲远派在外,大哥陪伴左右,偌大的平王府只留他一人,白天还好,有奴婢仆人做事,一到晚上,便格外冷清。
他放下手中的书,黑燕子已经走了,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皇后亲眼见到自己睡在龙榻之上,定会相信黑燕子的话。
用自己的名声去换皇后的信任,这样的牺牲承琪并不在意。我已经得不到清瑶了,其他女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好男色好女色,都无关紧要了,最要紧的是,怎样迷惑住皇后,让她对自己不再有动作。
幸好,我最信任的人已经来了。
书房的门咯吱一响,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承琪笑了,只见一个少年快步上前,单膝跪下,双手作揖,轻声道:“琪三公子,薛彪来了。”
“彪子。”承琪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睛放光:“我听说你今天在望春楼的事了。”
薛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当时就是气那些小二,狗眼看人低。”
承琪拉过他坐下,问他:“大哥如何?”
薛彪答道:“大哥吃得下睡得着,好得很。就是近几个月来瓦喇兵一直扰民,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我们虽不吃亏,但朝廷军饷迟迟不到,大伙儿就有些怨言。”
承琪皱眉:“大哥也跟我说了这事,但皇上两个月前已经拨了军饷,昨日朝上还在提及这事,正在督办,应该不日就到了。”
“那就最好了,最怕被那批贪官给中途吞了。打仗的弟兄都是拼了命的,家里老少谁不盼着能有银子养家呢。”薛彪捏着拳头捶了下腿,抬眼端详着承琪。
“二哥,你面色不好,是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好吗?”他有点担心。
“没有,那伤早好了。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没有休息好。你来了,我就能安心了。”
“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承琪点头:“明天你先去齐王府找齐王,就说没找到朋友,求齐王给安排个差事。”
“好。”
“我看齐王怎么做,再做打算。”承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三年没见,长高了不少,人也壮了。”
“那是。”薛彪拍了拍胸。
“关键是,人长进了没有?”
“哪能不长进呢?二哥你教的这么好。还有啊,我武功也精进了不少呢,有次我一个人干了瓦喇兵一个马队,几十人呢。”
“这么厉害。你入京没带兵器,过两天,我送你把好刀。”
“二哥天下最好。”喜得薛彪一把搂住承琪的脖子,咯咯直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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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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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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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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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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