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缺了不行,多了又齁。”
“承琪。”玉奴叫着,手由捧改捏,他疼得直咧嘴,用力将他的手拿开道:“你这脾气,怎么比我还大?”
玉奴甩开他,恨恨地说:“我在这里,除了对你发脾气,还能对谁发?”
“也是。”承琪道:“所以你就时而骂我,时而砸我,时而气我,还捏我打我。”
玉奴抠着指甲,哼道:“你不是说了吗?齁。”
承琪哈哈大笑,玉奴瞪着他:“你刚才形容自己的那些词都挺对的。”
他回瞪他,眼睛比玉奴大:“你真这么想?”
玉奴瞥了他一眼,哼道:“那是你猜想的别人眼中的你,不代表我心中的你。”
承琪收起笑容,问他:“那你说说,你心中的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盐。”玉奴缓缓道。
承琪也愣:“什么意思?”
“离不开,断不了,忘不掉。”玉奴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但承琪仍是听清楚了:“离了盐,是会死的。”
承琪的身体后退了两步,碰到了挂戏服的架子,架子摇晃着倒在地上,玉奴瞥着那些衣服:“我昨天给皇上下了蛊,但他没反应,你给他抹了你的血?”
“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偏偏要去做。”承琪的声音又冷冷地。
“我想让他离你远一点。你为了他,都搭了几条命进去了。承琪,你还有几条命啊?”他惨然一笑:“你若死了,我的戏就没有人懂了。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不唱了。”
承琪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他不说话,玉奴听得见他的呼吸声,粗重的、起伏的,他接着道:“我们两个,又甜又咸的,搭配的好吧,味道挺好,搭配的不好吧,就不知道啥味道了。”
“苦味。”承琪道:“小时候,厨子有次做菜,里面加了糖也加了盐,做砸了,吃出来就是苦的。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他叹了口气:“最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是和你吵,就是和皇上吵。”
“我知道为什么,我帮你。”
“你怎么帮我?”
“我在张家的地位,就如你在朝中的地位。”玉奴走向阴影,融在黑暗中。
“张家人听我的。”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在张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神君,张老大不露面,张锦华被你抓了,现在他们听我的。”
承琪不作声,玉奴的声音传来:“你专心对付神君,那个臭女人和臭老头交给我,我不会让他们再碰你一下。”
“不准下蛊。”
玉奴轻笑道:“除了下蛊,我们张家人的本事你还没见识到呢。”
沉默……
“你还是不信我。”玉奴轻叹道,退出了阴影。
“我信你。”承琪伸手将他拉进了黑暗,“我想的是,我们如何做出一道好菜,这道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别再说菜了,我饿死了。”
“刚才不和我去吃桂花糕,现在店门都关了。”
“没有桂花糕吃,我吃你。”玉奴恶狠狠地道。
“你敢碰我一下,我撕了你。”
“你试试啊。”
云澄之站在屋外,听到里面乒乒乓乓地声音,负起了手摇着头,心道:“你们闹吧,反正也不要你们收拾。”
“你还欠我桂花糕。”他们从屋里出来,玉奴嘴里咕哝着。
“望春楼的枣泥糕比桂花糕好吃多了。”承琪拉着他的手,“快去,再晚宵禁了。”
清风堂前的空地,清瑶穿着短衫长裤打了一套拳。黑燕子在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就要练拳,闲来无事拉着清瑶教了她一套玉女拳。清瑶学了,觉得不难,便也养成了习惯。
顾加笑走来,见她打完拳,笑道:“侍卫越做越像了。”
清瑶也笑:“总得有点样子,否则太假了。”瞥了一眼他身后,又问:“承琪起床了吗?”
“去望春楼了。”
清瑶诧异道:“这么早就去?”
“不是一早,是一晚上没回来。”顾加笑叹了口气:“刚刚望春楼的伙计来说,和玉奴喝了一夜,估计两个人都醉了,让我们去抬人呢。”
清瑶拿起矮桌上的茶杯喝水,顾加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玉奴,我们都不喜欢。可公子说来也怪,偏偏对他上心,每次吵了架,还低声下气地去和好。”琇書蛧
“玉奴他是张家人?”清瑶望着茶杯,凝神问道。
顾加笑点头:“是啊,不过,开始公子是利用他,现在好像真成了朋友。”
“承琪,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玉奴和承琪趴在桌上,面对面,玉奴的手指按上了他的鼻尖。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承琪也迷糊。
“我以前不爱喝酒,可这酒吧,真是个好东西。”玉奴用手撑住自己的脸,叫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承琪直起身子,掌击在桌上,打着节奏,口中吟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玉奴跟着:“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万古愁!”
他拿起酒壶,往杯中倒酒,壶却空了,他冲承琪笑道:“不够意思,酒都不管够。”
承琪拍着桌子叫:“彭掌柜,拿酒来。”
彭掌柜将酒拿来,见他俩的样子,出门对云澄之道:“看来都醉了。”云澄之往包厢里望了望道:“掌柜麻烦你派个人去平王府,让他们过来抬人。”
玉奴将酒杯放在唇边,眯着眼望着承琪,低声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在晨光中,他的眼睛像雾中的湖水,朦胧地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
他见承琪不说话,又笑:“最讨厌你不说话,一说话总没好事。”
承琪又喝了一杯酒,闭起眼睛,身子摇晃着,幽幽地唱了句戏文:“恰便是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
玉奴听了,指着他道:“承琪,你真是个混蛋。”
承琪笑着睁开眼,用双手撑着下巴,靠近他问:“有多混?”
“混到有时候恨不得立即杀了你。”玉奴迷蒙的眼睛盯着他,湖水涨起来,冲破了堤岸,肆意流淌:“可是心里却疼得不行。你就像个瓷娃娃,好看,却碰不得,破一丁点,都修不了。”
承琪摇头:“你不懂,破了,是可以修好的。”
“可再也不是最初的那样子了,不是吗?”玉奴手指抚上他的抹额:“所有人的都护着你,可你自己把自己撞得到处都是缝。”
见承琪不接话,他又笑:“我们俩个,除了怪异这点像以外,你知道还有哪点像吗?”
承琪道:“我脑袋糊涂,别问我了。”
“孤独!破碎!宿命!”
说完,他侧过身子,将袖子一甩,从胸腔中缓缓起声,到喉咙处压抑辗啭,启唇时幽怨清扬,冲着承琪媚眼如丝: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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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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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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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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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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