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正是农忙,王传根家有几亩桔园,他白天便帮对方干点农活,到了晚上就和阿欢一起去马金花家吃饭、喝酒、聊天。
王一虽没干过农活,可他是阳神之躯,体力源源不绝,一个人可以当几个人用。而且智力、技巧,远在世间凡人之上。学上片刻,再一动起来,竟然比王传根这个庄稼把式还像回事。
往常这些天,王传根地里至少要请人干上三天的活。没想到王一一个人加上王传根,竟然在两天之内,把这些活全给干完了。
如今就只剩一个琐碎小事,也被王一给包圆。以至于王传根自己都有些犯懵。
但他很快想到王一那些不同寻常之处,便也识趣的闭上嘴巴。只在晚上吃饭之时,对着马金花大吹特吹,惹来一阵白眼。
马金花坐镇后方,看到王一请缨出力,心中欣慰同时,自然卯足了劲张罗好吃的,再加上有王梨花和阿欢在一旁协助,除了掌一掌锅铲,倒也没有累到哪里。
对战之期越来越近,阿欢只觉光阴短促,可王一却没有一丝一毫紧张之感,反而更加沉迷于农活与美食之中。
她之前不解,有心劝诫王一休养生息,多做准备,于是抽了个机会,给王一说了自己想法。
王一闻言,只是哈哈一笑,便道:“阿欢,自古以来,华夏之民一生只有两件大事,那就是劳动与吃饭。”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虽不闭关,却寄情于这两件大事之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刻感悟乾坤消长之变,日月盈咎之机。”
“因为我的功夫已经到了人间顶处,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若不收了兵戈之意,铸剑为犁,便是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迟早要遭横祸飞灾。只有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才是真正的圣人修行之道。”
“别看只是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象》中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我若能在劳作之中,把这‘悔’之一道悟透,境界圆满便只在一线之间,再无反噬之虞。”
阿欢跟着磐石修行那么久,自然一点即透,她放出气机,王一也大大方方让她感应。
一瞬间,阿欢只觉王一筋骨更加坚固,浑身宝相庄严,修为不但没有衰减,反而真的在不断增长。
要知道到了王一这个境界,再有寸进那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像他如今这般一日千里,简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因为时时劳作,王一身上的英武神气早已消磨殆尽,反而是一股愚拙之气显耀于外,但目光流转之间,时而如虎豹鹰隼,时而如老牛卧田。就像一颗精美至极的宝石,藏在岩石灰褐色的外壳之内,看似平平无奇,一旦露出一丝光华,立刻便叫人不敢轻视。
所谓动如风,静如山,坐卧皆是禅意,王一此时俨然到了这番境界,已远迈那些古往今来成名大高手许多。
阿欢心头一松,小声问道:“那王一哥哥可能战胜那人了?”
“还不够!”王一笑笑点头:“我和他,是生命本质的差距,哪怕只是毫厘之差,那一线之隔,依然如天堑!”
阿欢闻言,不禁又担忧起来,皱着眉头道:“那不是毫无胜算?”
王一温声安慰:“天道有缺,事上也未有十拿九稳之事,但有一线机会,就不可轻易动摇。”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重要的是明白初心何处,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阿欢目光渐渐坚定,重重点头道:“王一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王一哈哈一笑,抬头看天,已是正午,他将修剪工具放进篓子里,便带着阿欢返回家中。
刚到家门口,便见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停在外面,一群村民围着车子指指点点,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见到王一回来,大家主动让开一条道,车门也“咔”地一声打开,首先便是一阵爽朗笑声传来。
只见秦钟越当先下车,他眼利非常,一眼便觉出王一变化,不禁笑道:“哈哈哈,王小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真该浮一大白。”
紧接着宁兵卫也下了车,见了王一也是脸带恭敬,激动非常,微微鞠了一躬。
最后才是武成章与怪道人,两人一见王一,心中也是惊了一下,真想不明白,短短三天,对方如何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王一见到几人也是喜出望外,连忙招呼道:“鹰王、道长,你们来啦!快……快进去坐!”
众人对视一眼,察觉对方无一丝焦躁之色,心中一阵称奇,越发觉得此子不凡,境界已高不可攀。
有马金花帮忙张罗,几人纷纷在院中落座。王传根与秦钟越是老相识,王一将人引荐一番后,大家便说说笑笑,没了什么隔阂。
饮茶半晌,王传根瞧出几人有话要跟王一说,便告了声罪,说有事先和马金花回自己家。
出了家门口,马金花忧心忡忡:“老头子,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来历?”
王传根看了一眼大劳尊贵典雅的车身,微微叹了口气:“小一是做大事的人,咱们还是别多问了。”说完,他似有些感慨:“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王家也出了一位麒麟子呢!”
王传根一走,院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显而易见,大家都受到决战压力的影响。
那道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压的人所有人都远透不过气来。
只有王一不受影响,主动开启话题:“武将军,你大方现身,可是已经被平反了?”
武成章目露羞愧,拱手道:“让王大侠见笑了,武某本就是南宫的人,只是之前一直有些私心杂念,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大家不计前嫌,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也只能用心做事,尽力弥补!”
“这是好事!”王一笑笑:“其实我和武峪当初关系也还不错,他虽不如武求那般天资闪耀,但贵在勤勉不辍,。勤能补拙,如果能够得武将军用心教导,未来未必不是一方大宗师呢!”
武成章闻言,脸上一阵黯然:“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是心志坚毅之辈,只是沉寂片刻,立刻便从低沉心境中拔出,又十分坚定地说道:“小家之事,日后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轮回。”
“南宫十分感谢王大侠不杀之恩,于是托我来做个说客。只要能够消灭轮回,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南宫绝无二话!”
这个“不杀之恩”便有些说道了,也不知说的是不杀那些特种兵,还是没有行改天换地之事。
王一哈哈一笑:“李前辈死后,看来中枢也是难有可当大任之人。武将军能这么快平反昭雪,应该算是特事特办。只怕南宫也是被轮回攻势搅地不轻,极度缺乏安全感呢。”
武成章叹了口气道:“轮回来势汹汹,各地烽烟四起,短短几天,我们已经损失好几员干将。湘省还算安定,想来也是王大侠坐镇之故。如今那位也是十分后悔,害死了李司令和国师!”
“哐啷……”
一阵玻璃打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阿欢泪眼朦胧站在原处,地上散落无数糕点。
“师父死了?”
阿欢十分悲伤地问道,众人面面相觑,都情不自禁低下头。
阿欢和磐石虽只相处几个月,但对方确实是将她当作自己孙女一样疼爱,慕儒之情做不得假。
哪怕到了最后,磐石想要算计阿欢,封印轮回。依旧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下手。
阿欢心里其实也很清楚,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王一竟然证就阳神,而轮回又中了李决心“肝肠寸断”,不得不负伤逃走。
倘若一切没有发生,磐石最终会做何选择,王一也不敢保证。他能做的,就是带走阿欢,远离一切危险的源头。
王一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阿欢抱在怀中,温声劝道:“阿欢,还记得我今天说的话吗?道长求仁得仁,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磐石的死在王一预料之内,对方劈出“密云不雨”之后,根基已经被破,浑身上下就是个漏气的皮球。如果没有补天造化之力,改换根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就是害怕阿欢会意气用事,滥用化生精气拯救磐石,所以才先一步带走了她。
磐石没有挽留阻拦,显然也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默认了王一的做法。
在这一点上,王一倒是对他有所改观。
众人悲伤之余,秦钟越从车上拿下一块满是裂缝的石碑,交到王一手中,说道:“王小友,这块‘玄鸟碑’是磐石道长临终所托,我也不知他是何意,但他向来神机妙算,想来不是无的放矢!”琇書網
王一眉毛一挑,随手接过石碑,放到阿欢手里。阿欢睹物思人,眼泪不禁又滴下几颗。
王一知阿欢心中困郁,便让她先回房间休息,随后才冲着几人问道:“最近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想来真相应该比我看到的惨烈许多吧?”
“何止啊!”武成章道:“轮回已经彻底掌控了共济会,在全球进行报复。美丽国短短几天死了二十几个议员,总统都成了惊弓之鸟,想来华夏寻求庇护呢。”
“哦?”王一语调一扬:“他一个世界第一强国的总统,还需要华夏来保护?”
“小友有所不知!”秦钟越回答道:“当初我送‘狼居胥刀’北上,其实是受了夫人所托!”
王一目光闪烁,问道:“宗小姐的母亲?”
“小友明见,正是夫人!”秦钟越解释道:“夫人的姓氏,并非‘鬼委’魏,而是卫青将军的后人。卫家世代守护‘腾龙杖’和‘狼居胥刀’。千年来,一直都在和‘轮回’暗中斗争。”
“这倒不假!”怪道人点点头道:“四十年前,老道和磐石,还有李决心,在京城算计过一次轮回下界。当时正是卫家家主借给我们‘狼居胥刀’,才能一战功成,换来数十年太平。”
秦钟越接着对方话说道:“在你突破阳神的当晚,卫家其实也悄悄行动,去抄了轮回的老巢,只是没想到轮回还是逃走了。”
“轮回精于暗杀,卫家却是最了解轮回暗杀手段的组织。如今之世,虽然只能龟缩防守,相较起来,也要比美丽国安全的多。这才是那位川特总统一直想要来华夏的原因。”
“呵呵……”王一不禁好笑,有些幸灾乐祸道:“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了。”
秦钟越看他一眼,苦笑道:“别说美丽国了,华夏武林最近也颇不太平。”他顿了顿,突然问道:“小友,你还记得谢逊吗?”
王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峨眉是我成丹之所在,自然记得!”
秦钟越叹了口气道:“他死了!”
王一脸色变了一下,到很快隐去不见,反而不动如山地问道:“轮回杀的?”
“这世上能够轻易杀掉一位金丹宗师的,除了王小友,便也只有轮回了。”秦钟越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大劫将至,武林中人人自危,要么选择投降轮回,要么关闭山门、隐世不出,真个没了武夫的气节。能像谢掌门这般惨烈抗争的,可谓少之又少!”
王一沉默半晌,叹道:“世上多是俗人,乱世一来,自然选择独善其身。我们也不好多加指责。”
秦钟越有些愤怒:“这些墙头草,明显就是不相信小友能够赢那轮回!”
王一淡淡一笑,忽然语气坚定道:“缄默的人虽多,至少还是有人站出来,不是吗?只要还有一个人,武林的脊梁就不会断!”众人闻言,浑身一震。
死他们不怕,怕的是存亡后继,亡国灭种,可王一一番话,终是让他们升起点点希望。
能赢吗?能赢吧!
众人无声祈祷,俱是默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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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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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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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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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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