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郑思益为什么会有“天地万物,尽是蝼蚁”的想法,这是一种生命本质的迁跃,所带来的视角变化。
所谓肉体凡胎,翻掌可灭。如果有一天,你一伸手就能摸到天,自然也会生出对生命的漠视。
在这生命进化的关键时刻,王一的呼吸几乎已经全部停顿,口鼻间气流全无。他虽然站着,但是心神之中,整个人却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内,抱膝冥和,一动不动,活脱脱像一尊泥塑木偶,任谁见了,都感觉不到一丝生命气息。
“王一,王一,快醒醒!”王一此时眼睛半闭半睁,灵肉尚处于磨合之中,依旧目不视物,耳边却已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快,快阻止他,‘腾龙杖’要被抢走了!”
这天下还有谁,能够在李决心眼皮子底下潜进锁龙井内?如果有,那个人一定是郑思益。
“他已经走火入魔,恐怕马上就要神魂俱灭了。”郑思益瞧着王一呆滞的样子,不屑道:“再说醒来又如何?‘腾龙杖’已在我手中,他敢阻我,一并杀之。”
他视线一转,又落到武成章身上,冷冷笑道:“还不让开?”
武成章自知不是郑思益的对手,却依旧拦在对方身前,沉声道:“我绝不会让你带走‘腾龙杖’!”
郑思益眯着眼,气势外放,逼压对方,阴声道:“一条丧家之犬,安敢这般不自量力?”大手一挥,便有一股奇大怪力,卷荡而回,绕过周身,向武成章身后袭来。
武成章是江湖上有数的大高手,又和轮回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天魔七变”的威力,见到对方出手,心中早有对策,不慌不忙,瞬间低头让过。
可他刚避开打来的一道风劲,不防身前火劲又至,风火相生,威力陡增十倍不止。武成章心中一惊,运起奇怪身法,左右挪移,肚子却鼓荡如球,张口一吹,混元一气喷吐如线,化作一道长鞭,猛将空中“风火长龙”缚住,自己却寻了个空隙,一脚踢向郑思益咽喉。
郑思益身形后仰,这一脚几乎擦着鼻尖掠过,他脸上展颜一笑,不慌不忙,对着武成章胫骨轻轻一弹,对方立刻痛彻骨髓,半个身子几乎不听使唤。
武成章强忍痛楚,借着惯性反手一抓,一把扯住郑思益肩膀,大喝一声:“把东西留下!”用力一拽,就要扯断对方臂膀。
“刺啦”一声,武成章也愣了一下,不料如此容易就断了对方一臂。
他身在半空,来不及细看,手下轻轻一捏,只觉软绵绵、湿漉漉,心头一惊,脱口道:“什么鬼东西?”
等他落地,低头一瞧,手上抓着的哪是什么残肢断臂,分明是一团软泥一样的奇怪东西。
武成章生怕有诈,随手便要扔出去,可这东西却死死粘在手上,无论如何摆动用力,只是变幻形状,怎么都挣不脱。
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他用力越疾,这团东西就像活了一般,不断收紧,并且传来一股巨大的束缚之力,好似要绞碎他的手掌。
武成章心中一沉,不敢大意,“混元一气”运转到右手,手掌顿时膨大数倍。肌肉蠕动,明暗二劲移到指尖,仿佛蓄满了火药的炸药桶,一虚一实,刚柔并济,齐齐一炸,便将这团软怪之物,炸了个粉碎。
郑思益轻轻一笑:“好厉害的‘混元一气’,不愧是曾被称为‘玄龟’的华夏军神。”
武成章心有余悸,闻言也是面色一沉,瓮声道:“你的神通更为不凡!”
“这算什么神通?”郑思益语声清朗:“水土相合,抟物而出,不过区区一点小把戏罢了。”他语气一顿,过后又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刚才那几招,不过是要你抛弃幻想,不要平白送命。”
“我答应过别人,今日的目的只是取杖,并不想杀人,你不可自误。”
两人对视几秒,郑思益淡淡一笑,先一步移开视线。他迈步走来,刚要错身而过,武成章忽然抬起右臂,将他拦住,语气不容置疑:“我说了,今天你休想带走‘腾龙杖’!”
郑思益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眸光中闪过无穷杀机,阴沉说道:“这是你最终的选择吗?”
武成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郑思益,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绝不会再错了。”
“那可真是可惜。”郑思益眼睛眯起,就像阴狠的毒蛇盯上了猎物:“华夏武林又将失去一位高手。”
武成章神色一变,故作姿态道:“不到最后一刻,胜负犹未可知。岂不知骄兵必败,你可别得意地太早?”
“我知道你的打算,你以为拖到王一醒来就算没事了?”郑思益哈哈一笑,脸色咻然一变:“告诉你,他醒不醒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出手,各逞神通。脚下不动,双手如蝴蝶穿花,顷刻间,便斗到三十招上下。
武成章道心破碎,功夫本就大打折扣,后来又被“狼居胥”侵入心神,消耗了大量精力,三十招后,已渐感不支,额头沁出冷汗。他勉力支撑,心知再缠斗下去,情况极为不妙。当下便行险招,故意卖了个破绽。透过间隙,缠上了郑思益的手臂。
武成章闷哼一声,“混元一气”摧动到了极致,几乎生出搬山之力,正要运劲扯断对方手臂,不料一股狂暴力量也从对方手臂传来,且运劲方向,刚好与之相反。
武成章微微一惊,二劲相持,他都落下风,想我不想,立刻便要后撤,可还没等动作,手臂缠绕处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肌肤骨骼仿佛都要生生裂开。
武成章自将“混元一气”练至前无古人之境,早已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能,且体力悠长,更兼伏龙大力,等闲不可能被人在气力上所制。
他余光一瞥,却见郑思益神色平淡,手下仿佛不曾用力,与自己这般苦撑景象,可谓天差地别,想一想都叫人匪夷所思,于是心头愈发叫苦。
可一转念头,他忽地明白,“天魔七变”乃气血之宗,最善调气,方才交手之际,对方明显已经窥破了自己“混元一气”的变化,才能分而化之,聚而破之,难怪处处受制。自己以气功与之相斗,岂非正中下怀?
武成章手臂越来越痛,肩膀手腕已经在大力挤压下开始肿胀,再过片刻,只要他气力一泻,整只臂膀都会粉碎性骨折。
武成章心中惊怒发狂,运足“混元一气”,方要挣脱,谁知气力发出,郑思益却不接招,反而故意收力,令他一腔气力,打了个空。
武成章闷哼一声,差点吐血。这一下,真就像用尽全力,却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欲死。
郑思益瞧见他窘态,哈哈一笑,朗声道:“玩笑到此为止了!”
话音一落,他眼睛射出冷芒,一道沛然大力涌出,其中夹杂无穷变化,时而风火相生,时而风雷相薄,凡此种种,应接无暇。
武成章两眼一黑,一瞬间痛彻骨髓。只觉手臂伸进了一个液压绞盘之内,气力用尽,依旧不能与之相抗,且身不由己,开始往相反方向拧转。
手臂中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音,武成章面庞阵阵抽搐,神情痛苦不堪。一秒钟不到,他一条手臂便如泄气的皮球,变作软塌塌一条,再也维持不住。
郑思益轻轻一推,将他推倒在地,淡淡说道:“看在你今日丧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敢阻我,定杀不饶!”
“哈哈哈……”
郑思益得意大笑,天地仿佛已尽在他手,恩罚由心,所以不介意饶过一只蝼蚁。
武成章脸色发白,自觉事态发展已然失控,望着郑思益如魔神般的身影,心中一阵惨然。
郑思益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众人见他拿到腾龙杖的表情。他噙着笑,缓缓走出洞穴,来到井口,望上一望,便要运劲跃出。m.χIùmЬ.CǒM
“我让你走了吗?”
身后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郑思益脸色,仿佛被毒蜂蛰了一下,匆忙掠到一边,往身后方向看去。
“你……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吗?”郑思益语气惊疑不定:“怎么醒的这么快?”
王一从最深沉的入定中慢慢苏醒过来,因为他感觉到了饥饿,但是却非物理意义上的饥饿,而是精神上面的极度渴望。就像饿了许久的老饕,突然看见满满一桌美味珍馐,早已控制不住进食的欲望。
他缓缓睁开眼睛,幽暗洞穴忽然亮了一瞬,就像有人打开高倍曝光灯,将整个洞穴都照的纤毫毕现。
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虚室生白”。自古以来,凡有此能者,皆为陆地仙人。
王一目光直直看向面前,仿佛看到了三个不同的自己,朝着身体走来,跃入其中,消失不见。
天魂、地魂、人魂,三魂合一,一时间,王一体内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春去秋来,万物生发,又似灵泉涌出,滋润五脏六腑,骨肉神魂。
不知为何,王一突然心里有感,就那么站起身来,身子轻轻一抖,众人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什么东西被他从肩头落掉了,可是低头一瞧,却又什么都没有。
一夜之间,他经历连番大战,不仅吸收到了无数经验,神魂肉体经过锤炼,同样越发凝练,可同时也叫他生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可是阳神一成,他身体内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仿佛初生的婴儿,全身上下,竟已焕然一新。
直到这时候,王一才算彻底醒来,沉寂的精神与肉体被瞬间激活,每一个细胞都沸腾起来。身体枷锁仿佛被彻底打破,他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毫无阻碍地控制身体每一处所在。
王一只觉此时大脑一片清明,眼前视角不断变幻,出现一个又一个画面,从宏观到微观,自上而下,直至骨骼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四十齿相”,以及半白半金的骨髓开始有往全金色变化的趋势。
但很快他视角一跳,又从微观变为整体,目之所及,只觉天地顿宽,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大声欢呼雀跃,庆祝自己重获新生。
武功神通到了王一这种境界,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登峰造极。无论筋骨、皮毛、内脏、经络都登上了人类所能企及的顶点。
尤其是心性如水晶,内在通明,随性自在,外物已不能撼动,再经由几场大战,将之前所有积累,淬火重炼,如今脱胎换骨,终于生出质变。
王一再也抑制不住狂溢的兴奋,一声长啸,张开双臂,朝着郑思益的方向掠去。他现在急需一场大战,来梳理自己获得的力量。
王一这一出手,压力顿时如涛似浪,上下八方无所不在,郑思益那一点灰影,犹如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只差一点就要舟覆人亡。
可是郑思益经历了初时的慌张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本就神通高强,此刻又有“腾龙杖”在手,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天魔七变”轮番施展,变化无方,无迹可寻,每每奇招突出,总能转危为安。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郑思益越打越惊,只觉念头附身以来,从未见过这等高手,哪怕是李决心李决心亲至,也不可能带来如此压力。恐怕只有“轮回之主”降临,才会带来这等威慑。
“这怎么可能?”一想到这里,郑思益惊恐不已:“不行,不能再打了,我得带着‘腾龙杖’离开。”转念间,他脚下发劲,突然踢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王一疾射而去。
王一笑了笑,鼓唇一吹,一片气流喷出口外,正吹在那块石头上。一瞬间里,那石头如被刀刻斧凿,在空中一点点消失无踪,就好像那石头本就是幻影,从未存在,此时幻象被破,当然化为虚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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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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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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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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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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