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常在深夜起床,蹲在院子里抽烟,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的身体日渐消瘦。琇書蛧
他真的不想再攀比下去了,可他从小到大,从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志,就如小帅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一样。
小帅起夜撒尿,又看见了抽烟的父亲。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回去睡觉,他不太敢靠近这个威严且蛮横的父亲,但他仔细想想,父亲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父亲之所以打自己、凶自己,那是因为自己犯了错。如果不犯错,父亲好像也从没无缘无故对自己发过火。
小帅坐到父亲身边,王大强看了一眼儿子,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隔壁海家的施工现场,满眼哀伤。
“爸你高兴不?”
“你找捶是不是?”
“我考上了县一中,你高兴不?”
王大强这才一扫愤怒,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摸着小帅的脑袋:“你狗日的是专门过来讨我欢心的啊!”
“高不高兴吧?!”小帅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
“高兴!将来真能考上大学,混出个人样来我更高兴。”
“那我要考不上大学、混不出人样呢?”这是小帅第一次跟父亲谈及人生,他不太会谈,好像这话一出口,就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可令小帅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长长叹了口气:“考上了是命,考不上也是命,人不能跟命拧着来。心里一旦拗起了这个劲儿,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说完王大强又把眼神投向了隔壁。
小帅知道父亲意有所指,便鼓足勇气说:“找海爷爷谈谈吧,记得我小时候,咱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海爷爷家人口也不多,他没必要建那么高的房子,他肯定也不想花冤枉钱。”
“不是房子的事,是面子的事。”王大强用力摁灭了烟头。
“面子就那么重要吗?”小帅有些愤懑。
“给我赛脸是不是?回去睡觉,大人的事少掺和!”
那个暑假,小帅已经懂很多事了。他知道无法改变爷爷和父亲的想法,无法转圜家庭向前滚动的车轮,无法阻止这个攀比的错误。
父亲为了挣钱,去批发市场干起了装卸工,虽然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收入十分可观。
母亲和奶奶扛起了田里的活儿,很少干农活的小帅,也积极主动下田,帮母亲和奶奶分担劳务。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齐心协力。帮家里分担一部分压力,至少在看到愁眉苦脸的父亲时,小帅的心里能舒服一些。
小帅每天也在思考,怎么能把这个无解的矛盾解决掉!可这是属于大人的事,是另一个层次的事,是他无法掌控和参与的事。
那时的小帅还没有领悟到,解决问题不单单要靠个人能力,它还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等待时局的转变,等待更高层次的人制定更好的政策方针。
临近开学的头两天,父亲累倒了。腰疼地起不了床,母亲拿药酒给一遍遍地擦,父亲呲牙咧嘴地闷哼。
开学那天爸妈没送他去县城,是村里一个玩伴的家长开着货车,顺便把本村高一的学生给送去了县里。
那是小帅第一次离开亲属独自生活,白天还好,他被分到了重点班,又是开班会、又是分宿舍、又是跟新同学结识、又是逛新校园,他的生活充实无比。
可到夜里他就难受了。他担心爸爸的腰伤怎么样了?担心爷爷的病好没好利索?他怀念母亲和奶奶,他觉得挤在西厢房里睡也挺好的。
好在年轻人适应能力强,很快小帅就融入到了新环境里。宿舍按年龄论资排辈,小帅因为年纪小,被排到了老八。
小帅印象最深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宿舍老大张智山,他家是山区的,个头不高却十分魁梧,皮肤黝黑,屁股蛋子浑圆,走路像风一样快。
第二个叫周杰,家是县城的,剪了很时兴的毛刺头,脖子上总挂着mp3,嘴里天天哼着“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哼”。他不怎么爱学习,除了上课听讲外,就没见他做过课后作业。
第三个叫韩玉,内向到在宿舍里几乎不说话。他的脸颊泛白、眼圈泛黑,带着一种病态的模样。印象里他总是洗衣服、洗床单,似乎是有洁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就没见他交过朋友。
后来彼此熟络了,相互之间又开始起外号。老大叫“穿山甲”,第一他来自山区,第二他走路飞快,第三他体形神似穿山甲。
周杰自封外号“周杰伦”,但大家都喊他“双节棍”,后来直接喊他“棍儿”。
因为韩玉不合群,大家本来没想给他起,但小帅觉得这样有疏远同学的意味,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书生”。这个外号没有贬低的嫌疑,韩玉最后“哼”了一声,倒是没反对。
大家看小帅人畜无害、长得周正,本想给他叫“帅哥”,但小帅极力反对,最后就管他叫了“秀才”。
在满是尖子生的班里念书,小帅压力还是挺大的。尤其家住县里的那些同学,他们还提前上了补习班,很多知识老师不教他们都会。
第一次月考,小帅的成绩不是很理想,连前十都没进,堪堪考了个16名。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书生韩玉,考了班里的第一;天天不做作业的双节棍,考了第三;老大穿山甲考了第六。
穿山甲是宿舍里学习最努力的,他甚至每晚都拿手电筒,趴在被窝里看书。可这次考试他受到了打击,双节棍天天吊儿郎当不认真,竟然还能考第三,穿山甲郁闷了一天没说话。
月末放假时,表哥来找了小帅。表哥考了二中,二中比小帅这边早放假2小时。错峰放假的目的,是为了缓解客车站的运输压力。
“一中就是好啊,当初我要是不上网,不耽误那半年学业,使使劲儿也能考到这里。”表哥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小帅。
“二中也挺好的,一中压力大,心态不好很容易崩。”小帅跟表哥并排前行。
“谁崩你也不会崩,你这小滑头心眼子最多。”表哥乐呵呵笑着,又说舅舅舅妈想他了,让小帅在舅家住一晚。姑父那头已经打了招呼,让小帅不用担心。
因为成绩不理想,小帅有些心不在焉,无论坐客车还是步行,他都东张西望、神态游离、郁郁寡欢。
到了表哥村里,路过村队部的时候,小帅看到宣传栏里贴了一张崭新的红色通告。本来他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但他从公告大标题上,看到了几个醒目的字眼。
仔细阅读通告后,小帅一扫颓丧,激动地眼眶都渗出了泪。
他忙不迭跑到舅舅家,推起表哥的自行车就朝外跑。
“去哪儿呀?我爸妈待会儿就回来!”表哥在后面喊。
“有急事儿,我得先回家!明天我再过来,正好咱一起回学校。”小帅撂下这话,蹬起自行车就朝家的方向飞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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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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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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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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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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