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霜没拿伞,肩膀被淋得湿透了,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沾在鬓角,她搂着肩,站在会所门口,想要进去,却被保安拦在外,给周嘉也打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
寒雨与冷风浸透了衣物,冷得她直哆嗦。
楼上的人将她的窘迫与狼狈当一场好戏观摩,周嘉也走到窗边,往下一睨,冷声道:“看她还能装多久。”
窗子上印着两张薄情面容,段寒成轻晃杯中的酒,“她真的等了一天?”
“千真万确。”周嘉也可是派人监视了的,“家里给她安排了婚事,让她跟徐家的小儿子见面,你知道徐京耀的,纨绔子弟一个。徐家为了还人情账答应了,徐京耀可不答应,说什么也不去。”
樊云为了这个冒牌货,可谓是用心良苦。
周嘉也无法苟同,过去方元霜身世没被揭穿,樊云宠她就罢了,可没了这层血缘关系,还待她如同亲女。
将她送走这三年,樊云日日以泪洗面,最严重时还曾患上郁疾。
段寒成灌下口酒,辛辣让嗓音沙哑沉重许多,“徐京耀在隔壁?”
周嘉也:“可不是么,估计又带了一群人花天酒地。”
“去通知他。”
“啊?”
段寒成侧影淹没在昏暗里,表情隐晦,指腹轻轻擦在杯口,周嘉也不懂,“他下去了那个冒牌货又要得意了。”
“他不会下去的。”段寒成很肯定,但他会派其他人去。
看人淋雨有什么好玩的?
精彩的还在后面。
周嘉也去了,包间里只剩段寒成一人,他倚在窗边,拨开金属打火机,火焰拢在掌中,点了根烟,在等待的过程中,再度垂眸看去,落入眼中的那一幕让他愕然。
楼下。
方元霜走下了台阶一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让雨水在掌心蓄起一些,接着递到自己唇边,小口小口喝下去。
那样子让段寒成想起路边白色的,却脏兮兮的流浪猫在舔舐污水。
可他不会施以援手。
毕竟方元霜柔软的皮毛下生着尖锐的獠牙与利爪,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伤,有了前车之鉴,段寒成不会轻易心软,可心头的震惊,还是难以压制。
—
咽下那口雨水,背后的门自动打开,出来的不是周嘉也,不是樊云口中一表人才的徐京耀。
为首的女人方元霜认得,过去得罪过她.
非要说是得罪并不确切,不过是一场小提琴比赛上赢了她,她在后台哭哭啼啼,方元霜看不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她,“你当这里是幼儿园,拿不到第一就哭,等着别人拿糖安慰你吗?”
峰回路转,这下轮到自己了。
女人走到了她面前,眼尾挑起一点轻蔑,环臂站定,眼神上下瞟了瞟,“瞧瞧,这是谁啊?”
三人围着方元霜,似打量、似探视,错落的目光中皆有惊愕,这些人里都是熟面孔,但三年过去,也都生了。
当年她被赶走,周家是给了她父亲钱的,托他好好照顾她。
她们还以为,这些年方元霜过得不差,没成想养成了这副模样。
“这不是周大小姐吗?”女人嗓子尖锐,轻声慢调地嘲讽完又改了调子,“呸呸呸我忘了,咱们眼前这个就是个冒牌货。”
一阵哄笑过去,另一人接话。
“怎么,你是来找京耀哥的,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勾搭不上段寒成了,就退而求其次?”
“薇薇,你说什么呢,就她这个样子,搭上京耀都是高攀。”
“你倒是提醒我了,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当年段寒成看不上她,她就找人绑架向笛,害她没了命……”谷薇瞪着方元霜,似是要剜了她,嘴里不忘大声宣扬着,“你怎么好意思还活着?”
方元霜嗫嚅了下唇,黯淡的眸中划过恐惧,当年段寒成掐着她的脖子,也问了同样的话。
她哭着说不是她,她也是受害者。
段寒成不信。
没有人信。
法庭上绑匪指控她,父母怀疑她,律师拿出铁证,她百口莫辩,过去是,今天也是。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心虚的吧?”
风将雨吹进来,打湿了她半侧衣物,她站在寒风下,接下了这份控诉,“是我不对,是我的错……”
话一出,谷薇几人都愣了,那样高傲的人,竟然这样低声下气同她们言语。
正色了番,谷薇哼笑一声,“现在知道是自己的错,当初在法庭上怎么不承认?”
方元霜没有争辩,被推了两把,身子跌入雨中,摇摇欲坠。
看不到她的反扑,失了趣味性,段寒成按灭了烟,正要坐回去,楼下的争执激烈了些,大约是被方元霜唯唯诺诺的样子激怒,谷薇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周嘉也顿时站直了,等着方元霜的反应,可她只是捂着自己的脸,没有动,谷薇抓着她的胳膊一推,她滚下了台阶,会所旁的保安被惊动,围了上去。
—
好在伤得不算严重,摔一跤,挨一巴掌,比起一条鲜活的人命,还是轻了许多。
方元霜湿透了,瑟缩在车子后排,与她并排而坐的是段寒成,二人一个云淡风轻,舒展淡漠,一个凄楚灰败,犹如丧家之犬。
完全不像是该出现在同一空间的人。
车子里是备着毛巾的,段寒成没有拿给方元霜,但如果她开口求一求他,他兴许会大发慈悲。
就像之前那样,她拽着他平整的西服袖口,娇嗔着:“寒成哥哥你帮帮我嘛,就一次……”m.χIùmЬ.CǒM
可他不知道。
长久得不到回应的求助是会令人死心的。
哪怕再次拥有了博同情的机会,方元霜也不会再开口了,南墙撞多了,是会疼的。
“嘉也去找徐京耀了,我送你回去。”段寒成开口撇清干系,跟方元霜坐在同一排,中间却好似相隔很远。
方元霜的口吻比他更加疏离,“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这下倒成了他自作多情了?
段寒成嘴角是自嘲的弧度,“这是嘉也的嘱托。”
言外之意,不是他要多管闲事。
“我知道的。”
段寒成没有看她,却可以感觉到她好似抬了抬脸,微茫的视线折射而来,每句话都是她蓄了极大的勇气的,“我知道,你不会想要再跟我见面,过去是我不懂事,犯下了许多错误,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那种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那种错误?”段寒成转过脸,“是指?”
方元霜又低下了头,“喜欢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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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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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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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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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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