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薛祖奎早年上过军校,后来在北洋政府当过中层官吏,北伐后,摇身一变,又成了国民政府的官员;二伯薛祖宁从小上的西式学堂,秘密加入了地下组织,抗日时期混入伪政府任职,有了兄弟两个存在,薛家在当地始终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抗日战争胜利后,大伯二伯两家因为立场问题闹得反目成仇,公开决裂。
三年解放战争过后,薛祖奎举家南迁香港,薛祖宁成为了烈士,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
薛燕的爷爷恪守祖训,始终坚持耕读传家,不参军也不参与政治,企图做个乡绅自保,战乱年代那当然是一种妄想,几辈人积累的家业一点点被掏空。
没有两位兄长的庇护,薛祖平也不可能保持超然的地位坚持到解放,薛敬仁小时候过得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生活,到了解放后就戛然而止了。
不但吃穿用度越来越朴素,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社会地位也一下子变得连佃农也不如了,从刚开始的低人一等,到后来的地主家狗崽子,住的地方也从宽敞的几进院子大宅被赶到狭小漏风的土坯房。
薛祖平的书没有白读,社会地位的巨大落差并没有打垮他,像某些人家那样举家自杀,而是坦然面对现实,带着全家一起下地劳动,认真学习改造,旧社会兵荒马乱,那么多佃户土里刨食都能活下来,没道理新社会太平年月还不给人活路。m.χIùmЬ.CǒM
贫穷富贵与好人坏人并不能直接划等号,与王李铺镇王家李家那几户地主相比,薛家算是读书人家,尽管几辈人都是当地大户,在地主中算是风评比较好的,薛祖平过往一直奉行与人为善的原则,乡亲中很多人不愿意为难他们家,也因此挺过了一次次的清算。
公社化以后,为了给弟弟妹妹们多挣点口粮,身为长子的薛敬仁从初中辍学,主动回家务农,每天积极的参加生产队劳动,那时候他刚满十五岁,薛燕的老姑才刚五岁。
他们一家人在薛祖平夫妻的带领下始终团结一心,熬过了随后一波又一波的运动,坚持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
土地开始包产到户,不再实行生产队集体劳动,计算工分年底分粮食成为历史,而是各家各户自己种地自己收,交完公粮都归自己,各种粮票也逐渐废除,人民公社名存实亡,政策上也开始宣传勤劳致富,鼓励先富带动后富,他们一家身上背负的无形枷锁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政策放开了,人们手里有了闲钱,开始纷纷翻建新房,结婚娶媳妇的家具也开始讲究起来,薛敬仁利用自学成才的木匠手艺开始了搞起了副业,他小时候见过的家具样式不少,现在打造出的家具美观实用,受到格外的欢迎。
名声一旦打响,十里八乡甚至更远地方的人都慕名找上门来,自己忙不过来就拉上父亲和两个弟弟,人再不够就雇周围的乡亲,物资紧缺的时代买家主动找上门来,家具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做出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十几里外的刘家铺,同一个时代的曾广海还在土里刨食的时候,薛敬仁已经开始发家致富了。
他并不满足于已有的成就,而是利用积累的资金购买机器设备,提高生产效率,扩大生产规模,从一个木工作坊变成一个家具工厂。
雇佣的乡亲从三五个变成三五十个,再到三五百个,家具工厂也从过去简单的几个产品的小作坊,变成多个产品系列,从农村乡镇卖进城里的大商场,雇佣的工人也从本镇的乡亲到越来越多更远处慕名前来的打工人。
每个月给别人发放的工资总数从一开始的几十元,几百元到几千块,几万块,几十万,薛敬仁少年时代从大户人家的少爷沦落成地主家的狗崽子,中年后,又变成现在名副其实的资本家。
他的一生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了,人民公社时代每天一起劳动的那些乡亲们,大多数还在为地里的收成发愁的时候,他已经能同时给几百人发工资了,成了先富带动后富的典型,甚至被省级媒体当作榜样宣传报道。
那些给他工作的乡亲,比只靠土里刨食的乡亲多了一笔固定收入,攒了钱早早的盖起新房子,生活水平比过去提升一大截。
至于薛敬仁自己,那挣得就更多了,哪怕将盈利的一半发给工人,剩下的钱一半用于购买机器扩充生产能力,他只拿四分之一,日积月累下来,仍然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随着经济的发展,贫富差距逐渐拉大,为了金钱利益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事情屡见不鲜,得益于薛老爷子几十年言传身教,薛家兄弟三个始终和睦相处,在当地传为佳话。
薛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有足够信任,他们各自的子女渐渐长大,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可就不好说了。
于是,九十年代初,古稀之年的薛祖平主持了一次分家。
薛敬仁是开创者,继续掌管现有的工厂生意,二弟薛敬义,三弟薛敬礼平分这些年积攒的大部分现金,去外面各自发展,以后亲兄弟明算账,可以互相帮忙,不准互相竞争。
老二薛敬义去了保城,十年间发展成了知名的地产开发商;老三薛敬礼去了鹏城打拼,后来开办了一家电子厂,给国外品牌做代工生产,每年收入也是相当可观。
薛燕的大哥薛先让大学毕业后去外企工作了两年学习经验,随后才回来跟薛敬仁熟悉家里的生意,他认为以后的家具生产将会供大于求,未来必然走向买方市场,主张在城市周边建设大型卖场,掌握了销售渠道才有未来,回来后常年奔波在外面,在选定的城市建设自有的家具卖场。
薛先让的媳妇是城里姑娘,不习惯农村的生活,除了过年的时候,薛燕自己都没见过几次大嫂,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几岁,见得次数更少了。
至于薛燕的二哥薛先进,小时候没少因为名字被嘲笑,后来自己改名薛永强,他比薛燕大六岁,到现在还没结婚,在沪城交大读历史学博士,兄妹两个也已经几年没见面了。
夫妻俩躺在床上,薛燕将自己家的历史给曾凡简单的念叨了一遍,看来她是对曾凡的提议认真了。
“你大爷爷一家去了香港,后来还有联系吗?”
“我大爷爷去香港没有几年就病死了,他的后辈也回来探过亲,两家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存在,往来不多了!”薛燕说道。
“你妈妈这边的亲戚呢?”
提到这个,薛燕忍不住笑出声:“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我妈也是地主家出身,可惜她没有小姐命,从小过得日子连贫农都不如,长大了没人愿意娶,二十五岁才嫁给我爸,我爸也是没人愿意嫁,俩人结婚时候我爸都三十了!”
“可能因为都有相同的经历,他们才能彼此更加珍惜,一般人像你爸那么有钱,哪个不出去花天酒地!”
“你是在夸你自己吗?”薛燕忍不住捅他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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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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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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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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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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