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臂之力!”
“先生请讲。”
“我欲摆坛请雨,然而此方天地本来无雨,不仅无雨,水气灵韵也不够,所以既是摆坛,也是摆阵。”宋游边走边说,“摆坛是向此方天地祈祷,亦是向天道通禀,要三种不同的蜡烛,九种不同的香。”m.xiumb.com
“三种蜡烛九种香?”燕子重复。
“蜡烛还有不一样的吗?”猫儿疑惑。
“三种蜡烛好找,只需去沙都城中,向商铺一问,自然会有。”宋游说道,“膏烛、蜜烛、麻烛、瓠烛,任取其三即可。沙都乃是西域中原贸易中心,不至于找不齐。”
“什么什么糊竹……”
“那香呢?”
“香稍微麻烦一点,同一个地方,除了达官贵人自己用的香,民间通常只会有一两种香,各店的配料几乎都是一样的。”宋游无视了三花娘娘的问话,“好在我们游历多年,走访各处,见识了多种不同的香,只是需要你们替我去买或采集原料。”
“好的!”
“原料是什么呢?”
“首先要有二十七支竹签。”宋游一边走一边回想,“材料就比较多了,松针、白芷、丁香、兰草、沉香等都要有,一时说出来你们多半是记不住的,我等下用纸写下来,按照每样多与少、好不好买到列一个表,有些可能要南边才能找到。”
“好的!”
“知道了。”
两只小妖怪都没含糊。
“摆坛需要时间,蓄集水气灵韵,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山上,马儿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宋游说着顿了顿,“这边草少,最好把它带到离沙漠远一些的地方去,要是还有水源,就更好了,若是找不到,便只好让张知州帮忙照顾了。”
“三花娘娘最会照顾马儿!”
“燕安记下。”
宋游已经开始爬山了。
只是与此前不同,此前走三步滑两步,这次却是稳稳当当,每一步下去甚至都不会陷入沙里,仿佛山上不是流动的沙子,而是一面巨大的粗糙的金黄色的石头山壁。
宋游很快到了山顶,写下线香原料,交给两只小妖怪,并设摆法坛。
法坛大致有两种效果——
一是存续法力。
二才是向天地神灵祈祷。
在上古时期,修士用得更多的反倒是第一个用法,后来神道昌盛,修行衰弱,第二种用法才成了主流。
有时要做某件大事的时候,需要很多法力,便常常出现自身法力不够用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便可以设置法坛,以独特的办法将自身法力存蓄起来,存够了再使用。
宋游修四时灵法,灵力乃是时节灵力,好处是有些灵力自带水气灵韵,不过却也不是所有灵力都有这等效果。
算下来其实没有多少。
此地水气灵韵实在太少,少得几乎没有,仅靠这些灵力来补足,是不足以在一個大范围内降下雨水的。
因此要慢慢来,要设摆法坛,一日日的将这些灵力积攒起来。
直到足够降雨。
几乎当天,两只小妖怪便带回了三种不同的蜡烛,此后几天也一直在外忙碌奔波,有时兵分两路,充分发挥二者的优势,一个去沙都城中到处比购低价原料,一个飞到很远的地方去采集天然原料,有时也一同出去,分工合作。
宋游摆好法坛过后,便一直呆在山上,每日以特定方法往里灌注法力,其余时候便在山上坐着,看日出日落,星月转换。
山下依然骆驼成群,商旅来往不绝。
这里是进出西域的必经之路。
客商们路过药泉驿,抬头看去时,天空依旧湛蓝无边,没有别的颜色,地面也依然唯有沙山,可在最高那处沙山的山顶,却多了一张高桌案和一名盘坐的道人,众人沉默走过之时,都不由得向那方投去目光。
双方都成了彼此眼中的风景。
待得两只小妖怪收集好了所有原料,又借助大漠烈日晒干,宋游才带着他们在沙山顶上坐下来,不急不忙的开始制作土香。
“先做哪一种呢?”
宋游想了一会儿,这才露出微笑。
只见他取来松针、兰草、丁香以及多种山间看似寻常的野草,只拿在手里,轻轻一捏,再松开手时,就已经成了细碎。
可是他却不接着捏下去,而是转头对两只抱着杵臼的小妖怪说:“大概就捣成这样粗细,就可以了。”
“这样粗细!”
“知道了。”
燕子少年并不多说,抓起一把松针,便放进了药臼里,拿起药杵,开始捣动。
三花娘娘直愣愣的盯着道士,本来想问一句“你明明可以捏碎,为什么还要叫我们捣”,但见旁边少年已经开始干活了,她也不好落于其后,便咕咚一声,把话又吞了回去,转而抓起一把兰草。
却不是放进药臼,而是伸长了手,学着道人刚才的样子,手掌紧握,一个白白嫩嫩的小拳头,却因为用力而不断颤抖着。
牙齿也不知不觉的咬紧了。
片刻之后,她才松开手。
一堆兰草渣纷纷扬扬落下,落进药臼中,却远没有道人那般细,也完全不够均匀。
“!”
小女童神情一阵严肃,这才不情愿不甘心的拿起药杵,开始捣起来。
一边捣,一边伸长脖子,对比道士那堆草料的粗细度。
此后每捣一次之前,她必定先抓起草料,在手中捏碎,一边捏一边思索,研究如何才能捏得和道士一样碎,随后才开捣。
山顶响起了或沉闷或清脆的咚咚声,持续了将近一天。
宋游终于开始配香。
每样香只做三支,因而无需什么繁复的工具,只需挑个无风的时候,或是请风稍停一停,在神台桌案上将原料铺开混合,用红纸与竹签将之裹成串就可以了。
“三花娘娘,舔一下。”
“为什么?”
三花猫一边问着,一边凑过来舔。
从红纸一头舔到尾,顺利粘上。
猫儿神情一愣,原来是这样。
第一支香就这么做成了。
也是直到这时,三花娘娘才察觉到什么——
此前捣草料时,全是原料,各是各的味道,又全都混在一起,不成比例也无所谓配方,如今挑了其中一部分原料,按照特定的比例混杂在了一起,裹成手指粗的土香,又凑近这么一舔,立马便让她感觉到了熟悉。
味道与声音都有一种魔力,常常与记忆关联起来。
有时可能记忆已经模糊了,可当你听到熟悉的声音或音乐,尝到熟悉的味道,便会立马化作记忆的影子,将之勾出来。
那是刚相遇的时候了……
真是一下就将她拉到了当初。
山下村中,低矮的土墙茅屋,老妇人,自制的木头香桌,桌子香槽中装满的香料,以及那束从窗口斜斜照进来的光,光中是细微的香末,一下子使得双方都有了形状。
当然,还有那名躬身站在旁边认真学习的道人。
恍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清晰。
三花娘娘甚至看见了道人脚边那只老实蹲坐的猫,不敢离道人太近,也不敢离道人太远,并不是性格老实,实是不敢多动。
此时回想起来,盯着做香的道士,三花猫的神情却不由越发严肃——
一直以为自己以前记性不好呢。
这是怎么回事?
“呼……”
刚巧有清风来,夕阳也来。
金色的光斜斜的照着道人,风一吹香末,空气中飘扬的全是光点,在阳光下闪熠如新。
“……”
三花猫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飘来的味道,好像来自十年前。
……
大地由秋到了冬,温度直线下降。
今年的冬天远比以前更冷。
若换做往年,到最冷的时候,沙都地区夜间往往会下几场薄雪,覆盖沙山,覆盖戈壁,将大地变成冰雪的海洋,正好戈壁是有起伏的,便如海上的波纹,沙山高大,则如大浪。到了白天,太阳出来了,雪才会慢慢融化,露出大漠本色。
今年刚刚入冬不久,寒风吹拂下,温度便已经低于往年的最低温度了,却一点雪也没见到。
许是寒冷的缘故,下方走过的商旅驼队终于变少了,可这段时日以来,所有从下方路过的商旅行人都能看得见——药泉驿旁边最高的那座沙山之上多了一个法坛,多了一名道人。
尤其是药泉驿的官吏兵差,更是看得清楚。
有时只有那道人一个人,有时身边又多两个一高一矮的童子童女,无论日夜,都在那山上,既不饮水,也不吃饭,不知在做什么。
如此将近百日。
将近百日之后,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一天。
道人却已经积蓄够了足以让大半个沙都地区下一场大雪的水气灵韵,于是毫不犹豫,果断起身,叫上两个童儿,来到法坛前方。
“呼……”
三花娘娘替他点燃了蜡烛,递到他手上。
三种不同的蜡烛在风中摇曳。
燕子也逐一点燃土香,同样逐一递给他。
九种不同的香,有的来自逸州,有的来自长京,有的来自北方,有的来自东南沿海,每种配料都不相同,燃烧出同样的青烟,带着不同的味道,被风一搅,混合成玄妙的感觉。
道人诚心将之插好。
到此,礼节排场就差不多做到位了。
道人一面祈祷上苍,告知行雨,一面一拍桌案法坛——
“轰!”
积蓄百日之久的水气灵韵瞬间爆发,化作冲天的灵光,直冲天际,像是要将苍穹也给捣烂,随即又在天空陡然荡开,像是涟漪,眨眼之间便荡出上百里。
……
药泉驿中。
官员裹着厚衣服,嘴唇严重干裂,手也被冻得通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皴裂,却仍旧提笔写着公文。
“呼……”
有阴风钻进来,使他不由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抬头寻找,才发现是窗户没有关严实。
“今年这鬼天气啊……”
没有炭烧,窗户可就得关好。
官员一边念叨着,一边写完最后几个字,放好笔起身去关窗户。
手刚握上窗框,正想关严,顿了一下,还是习惯性的将窗户打开,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往常经常盘膝坐在山顶法坛边入定的道人今日站到了法坛边,不见有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隐隐可见大风掀起他的衣袍发丝。有神光冲天而起,又布满苍穹,轰然一声,宛如雷鸣,便也衬托得他仿佛神灵。
“……”
官员整个人看得呆了。
这便是他说的祈雨吗?
为何与他见过的所有祈雨都不一样?
“呼……”
天地间开始起风。
这风依旧寒冷,可比之先前,却似乎多了几分湿意。
“是错觉吗……”
官员依旧喃喃自语。
可他却分明清晰的看见,原本蔚蓝如洗、深邃干净得让人害怕的天穹上忽然多了一些“烟雾”。
起初只像是蓝天颜色稍浅了一些,掺杂了一点难以察觉的灰白进去,后面又像是笼罩了一层轻纱,轻纱很快变得厚重,被风吹着,卷积聚集成了肉眼可见的白云。
真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大片的云了。
官员开着窗,任由寒风吹,只呆呆的仰起头看着天上——
那白云的颜色也在慢慢变深。
官员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得揉着眼睛,直到天空已经被乌云遮蔽,吹来的风夹杂着明显的湿意,仿佛使他干裂的嘴唇和脸颊都觉得舒服了许多,而下方和旁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僚注意到了外面的异样,纷纷走出阁楼馆驿,抬头望向那方。
如自己一样,像在看神灵。
直到有人一声惊呼——
“下雪了!”
“雪!?”
官员也愣了一下,连忙仔细看去。
不知何时,灰蒙蒙乌沉沉的天空上已经布满飞絮,正在纷纷扬扬落下。
有的落在沙漠地面上。
有的随风飘进了阁楼之中。
有的落在了已经干得只剩最后一点稀泥的药泉中。
“雪!”
“真的是雪!”
下方兴奋的声音不断传来。
官员也不禁咽了口口水,舔着干裂的嘴唇,品尝血腥的味道,抬头望着天,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不仅仅是雪,还是一场鹅毛大雪。
神仙不曾食言——
如今便还药泉水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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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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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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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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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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