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说说吧。”
“如果您想听的话,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得稍等一会。”马尔科修士小心地把自己的臀部贴上椅面,好像上面突然冒出了审判庭加装的铁刺。
他在桌边的书堆里翻找一阵,捡出两本落灰较少、版式老旧的大部头,呛咳几声,又捂着口鼻挑出了些看起来不太值钱的私人藏书,叠放在一起。
检视一番所做准备后,他平复了会呼吸,翻开最上方那本。
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从眼前闪过,以某种外行人难以区分的方式组合累叠,分割着盾形边框内的空间。
“您知道的,一个延续够久的家族,成员也许会比树叶更多,甚至很多树叶从生长到凋零,都未必知道自己源自何处。”
“但在懂得解读、并愿意花费时间的人看来,每一片树叶都能追溯至明确的主干,而且越往前越容易。”
格林听得连连点头,找回了一点当初在课堂上听课的感觉,连午后阳光带来的困意也那么相似,“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的工作大致内容就是如此,整理脱落的枝叶,把它们拼回原位。而在这里面,纹章就是指引导标,也是最好的证据。”
“理论上来说,每个合格的纹章都能用于定位支系在整個家谱中的位置,体现了纹章主人血脉、法统、领地,并因此能从中推断出当年曾发生的事。”
“甚至可以说,纹章就是历史本身。”随着一套流畅的开场白,修士找回了感觉和自信,“比如这枚四分盾章,左上和右下是蓝底四芒星,右上左下是剑鱼。”
“说明纹章主人来自于两个地位对等家族的结合。父系家族标志是四芒星,母系家族纹章是剑鱼,而上方添加的横条锯齿图形则是因为他非继承人的身份,需要与家族正统加以区分。”
“这只是基础规律中比较浅显的一种,并非所有纹章都如此处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到专业纹章官提供建议,但总体而言判断先后几代还是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给出纹章信息,你就能找到主人是谁?”格林回想着从那件盔甲辨识出的图案,或许用处会比想象中大。
“正如我之前所说,理论上是的。”换言之,实际上存在困难。ωωω.χΙυΜЬ.Cǒm
“一般遵从规则的家族中,考证都不难,可您现在所询问的也不是一般家族。王室在纹章学中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
“王国的统治者理应更严格地遵守继承规则,这是他们统治的法理基础。”作为最大一家贵族,在家谱上却有缺陷,属于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问题就出在王室、彭德拉家族自己的起源上,他们不是一个单纯、存在于历史中的显贵家族。”修士拿过摆放在桌角的圣典,放在中间,“初代诺斯王还是一个传说人物。”
“作为与诸圣齐名、将天父光芒播散遍王国的传奇,关于他事迹的记载很多,从受选拔剑到一统王国,相信您已经足够熟悉了。”
“但作为一个家族成员,父亲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就……不那么具体。”观察着审判庭神父的反应,马尔科修士高兴地看到对方没有明确不满意思,反而听得很认真,这让他受到了鼓励。
跟审判庭人士谈一些已经擦着异端边的内容,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
而对一位深钻专业而少有交际的人而言,很少有人会那么专心地听他讲这些年代久远,跟传奇故事相比太过干枯乏味的现实内容。
“那实际上又怎么样呢?”
“实际上王室的家谱就不那么清晰。我们的第一位国王阿瑟·彭德拉是家庭里最小的孩子,圣耶格先见过了他的七位兄长,才在主的指引下选中了他。”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这么一个贵族家庭,养育了至少八个孩子,几乎肯定会有人继承对吧?”
“没错。”格林点头。
“除掉一个特例,我们现在至多可能有了七个人来传承纹章图案,让它能够保存下来。”
“那这个纹章是什么呢?”
“是啊,这个纹章是什么呢?没人知道,因为圣典不负责记载受选之人的亲戚叫什么、又做了什么,除非他们跟故事有关系。”
这本圣典上有着浓厚个人风格,在出现人物方面做了特殊标注,即便那可能只是作为衬托的背景板。
此外,一些关于环境和教育的部分也被划出,证实这是个远算不上显赫、但仍有传承的家族。
他合上已经没有价值的圣典,翻开另一本大部头最初几页。不像其它书上树状的家谱结构,最简单纯正的石中剑徽章被与一些各有调整的小纹章分列出来。
“还不止如此,阿瑟·彭德拉陛下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王室的传承也不那么清晰。能找到多个做出两种及以上改变的石中剑相关纹章,但又没有对应的上游先祖纹样。”
“太阳的光芒会遮挡星月,圣典记叙内容的地位,似乎也完全遮挡住了故事里这段时间王室家族的分合、联姻之类记录。”
“每个试图研究王室谱系的人,追溯到这都会遇到显著的断层。就像上一步还在纹章学史学范畴,下一步就踩进了启示故事里。”
“甚至没法考证那些添加的图案是什么含义,旁系分化、姻亲加入,或者就是来自于家族原有纹章的部分继承。而这里面又有部分没被继承下来,完全遗失掉了。”
继续翻页,往下的纹章逐渐有了树形线条链接,人与人间被关联在一起,但那都不是格林想要的时间段。
“就没有任何头绪?”
“大概只是我们的智慧没有读出圣典给予的启示。”马尔科用经典的万能解释作答道。
在格林听来,这句屡试不爽的敷衍中已经有了另一层含义。
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有什么力量刻意地把一段不该缺失的内容从记载中抹除了。
可它没有彻底消失,而是以一种被扭曲的方式留存下来,被看护于众目睽睽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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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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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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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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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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