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土和岩石从他们的脚下铺开,呈扇形抛撒,绵延至山脚。洞口的垒石与路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破碎的坡道,土壤先被挤成比任何道路都绵密紧实的质地,随后在巨大重量下崩溃,顺山体垮塌。
土石倾泻,小股流沙仍在乱石间泻下,形成土黄色的瀑流,其中小颗矿物晶粒折射霜白天体光线,闪烁坚硬美感。
克拉夫特踏入月光,沐浴在明净的白色中,浮尘在身周沉降,如同云雾托举着他走上晶体铺就的阶梯。
金发鎏银,剑上还留存着与邪物搏斗的痕迹,恍然如非人之物下凡,应诺带神灵信徒开辟出一条从地狱通往人间的道路。
或许是心理作用,威廉在眩晕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气质,于身前的背影中闪过。那一刻熟识的克拉夫特成了其他人,带着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虽然没有双翼,但如果由不知情的人任意想象,大概会认作天使或别的什么更高的东西,由人的躯壳容纳。
奇异而令人不适的感觉一晃而过,但他并没有飘起来或者长出光圈,在一阵哀嚎中像剪了线的木偶,被抽走了所有动力,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船长及时扳回他的肩膀,把一只手架在肩上,支撑起克拉夫特半边身体,“嘿,最后一段路,别摔断了鼻子。”
跟许多虚脱的人不同,克拉夫特在拼命睁大眼睛,像要将更多的视野囊括其中,不顾飘扬粉尘竭力呼吸,嗅探空气中气息。
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表现出一种对了解周围环境的病态渴望,像被勒住脖子的人本能地鼓张胸廓吸气,但摄入的空气始终无法满足需求。威廉猜测这是“巫术”的某种严重后遗症,在反复使用兼一轮爆发后,跟体力耗竭一样达到了极限。
“怎么样,还能走两步吗?换做五年前我还能把你扛下去,现在就不一定了。”
“糟透了。”克拉夫特醉酒般摇晃了一会,找到了调和平衡感和脚上的反馈,踩上实地,给威廉减轻了些负担,“走吧,我不确定那些脸能不能追到这里,如果你没有扶着我跟它们过招的能力,那最好走快点。”
虽然没再找到原来的那条山路,垮塌的土方倒是让前半截路坡度缓和了些。
艰难地下行了约摸半小时后,克拉夫特总算是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对他来说,更严重的是精神消耗,体力尚有保存,在后半段路上反而要帮衬下坡打哆嗦的威廉。
穿过喧闹的村民,来到唯一有亮光的屋子前,门口横斜的尸体让两人的脸色迅速凝重起来。
“库普,尹冯!?”
克拉夫特拔剑冲进屋内,做好了异教徒挟持人质、乃至留守人员死不见尸的心理准备。
对可能有的冲突他倒是没想太多。至今未搏杀一人但死斗经验丰富的某人,自信就算没有精神感官辅助,也不是几个没有弩箭配合的村民能拿下的。….假如谁准备用库普或者威廉那帮水手的标准来臆测专业人士水平,那他不介意给对方上一堂学费高昂的实战课。
“嗯……彼得?”
里面的景象不出所料,一片狼藉。打翻的桌子、焦黑一地的灯油烧痕,还有门口的几块血迹。包裹像遭了贼似得被打散,东西草草整理后后堆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躺在地上的只有本地向导,腰上还包了一圈包扎水平绝对低于及格线的包扎棉布。
库普躲在门后,看清拿剑指着他的是谁后讪讪放下页锤,“克拉夫特先生,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下次藏的时候记得别背光。”对这次埋伏的败笔做出点评,克拉夫特收剑看向门另一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把手放到身后,“你呢?又拿的什么东西?我记得没教过库普拉小女孩参与战斗。”
他伸出手,尽管不太情愿,尹冯还是把试图藏匿的东西交了出来。
一柄锈迹斑斑的匕首,不是那种由生手铁匠打造、没有形制的小刀,生来便跟用来切割杂物的同类区分,双开刃且有尖,看起来很适合捅刺。
出现在这里属实少见,也算贵重物件,可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除非它的前主人有脑子有毛病,否则不该是这样。
“你们的战利品?不得不说,库普你的第一次实战表现非常出色,我敢肯定祖父会喜欢你的。”
老伍德绝不支持克拉夫特本人参与任何训练之外的战斗,但很喜欢敢于在城堡训练场上跟他拿真剑活动筋骨的小年轻,即使大多数时候让他们一条腿也赢不了。
久而久之,敢于这么做的人愈发少了,或许哪天把库普带回去能补上这个空缺。
“我的战利品。”尹冯纠正道,眼巴巴地等着克拉夫特把匕首交还给她。
“哦?”克拉夫特捏着刃部,把木柄递出,发觉手里有些黏湖,是锈斑上的半干血浆。
“确实,如果没有尹冯忙帮,我没法一个人完成这些。”库普深感懊悔,他不太确定应该做到什么水平,这件事又是否会拉低克拉夫特的评价。不过尚有辩解余地。
“但我保证,这是有原因的,拿着这把匕首的家伙非常古怪。他身上的气味让我想起……您帮我治病那次。”他回忆着那种气息,没能想出一个准确形容词,只能用仅两人听得懂的经历指代
库普看到跟来的威廉,不知道该不该直说那种消失又出现的鬼魅行动,决定私下与克拉夫特谈论,“我想您会想看看那家伙的。另外,我们用掉了一些船长的烈酒清洗伤口。”
克拉夫特点头,把对库普的评价上调了一个档次,“我明白了,你做得很好。这个不急,先看看你和彼得的伤口。”wWW.ΧìǔΜЬ.CǒΜ
听起来他们身上伤口来自于尹冯的“战利品”,覆满的锈迹一看就是致命菌滋生的好地方。开放伤口,趁早揭开重消毒总好过几天后实例讲解破伤风梭菌感染危害。….“能不能……”库普下意识捂住伤口,一想到那种堪比撒盐的痛感,就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不能。现在清创,你的死活我来管;几天后再清理,你的死活归天父管。”伤口清理换药是个技术活,绝对不要相信一个萌新自行完成的时候会操作得当,更何况伤口还在他自己身上。
好奇心让克拉夫特很想去看看为什么深层气息会出现在异教徒身上,但这必须在他耐心检视完伤口后。
招来威廉一起摁住库普,小心拿器具盒里的镊子挨个钳出小锈片、污物血痂,用完小半瓶烈酒。
至于还在昏迷的彼得,后腰那一刀刺得太深,以现有条件清理完表层伤口后就无可奈何,既然现在还没出现显着休克症状、未触及肿块血肿,那应该没伤到肾动静脉,看位置也不至于挨上腹主动脉或者别的什么大血管。
而肾、输尿管损伤之类的项目恕他无能为力,难以探查。他对此评价与库普高度一致:如果他没死,那就可能活下来。
而做完这一切后,克拉夫特洗净双手,来到那个被拖到门外的句偻怪人身前,揭开兜帽。
凹陷的面部给松解脸上绷带造成了一定困难,不得不逐圈慢慢抽离。令人疑惑的是,布料下摩擦的硬物比想象中多了不少,数量和体积都不像印象中的面骨。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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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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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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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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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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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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