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好?”
“不是,我看了半个晚上的书,想在走前履行下讲师的职责。”克拉夫特打了个哈切,“莱恩,今天可以拜托你一个人去找找要买什么吗?我可以把我的钱委托给你。”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拿了好处就跑路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克拉夫特还是想做点什么贡献再走。
他掏出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抓出几个银币,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和袋子一起递给莱恩。
“没问题,在此之前,先一起去找点吃的?”莱恩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单独行动呢,克拉夫特自己就主动提出了要求,刚好方便了他一个人去见石匠,昨天要的那只雕符文的石手,估计今天下午就差不多可以拿到了。xǐυmь.℃òm
在解决早餐后,两人出门分头行动。莱恩骑着马再次地很快消失在克拉夫特视线中,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点疑惑,总感觉表哥早就锁定了目标。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小问题抛到了脑后,别上徽章,决定徒步去不远的学院。正好路上可以重新整理一下昨天想好要讲的内容。
他准备谈的东西其实早在看那本《体液学》的时候就有了些头绪,在看到《人体结构》已经画出了从肝、胆囊再到肠道的黄液,也就是胆汁的排出途径后,整个讲课的思路也就可以定下了。
从逻辑上来看,就算在目前框架里带着镣铐跳舞,确实可以解释为何病人表现为“黄液过剩”的黄染皮肤和眼白,却依旧消瘦、水肿和消化不良。《人体结构》的内容已经足够他对此做出解释。
在清晨的柔和晨光中,克拉夫特一身黑色的医学院服装,胸口佩戴银色的徽章,还夹着三本书,缓步向学院走去,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混入了各式学者袍中,感觉和大学时期上课没啥区别。
随着大纲组织完毕,他开始主动补充更多可能涉及的知识,预演可能遇到的提问和质疑。从第三肝门向下到第一肝门,再沿肝总管到与胆囊管汇合进入胆总管,胆囊三角的位置和内容物,甚至没有仔细记忆过的血管、淋巴和韧带都在想象的结构图中被补充。
那种已经数次出现的异常感觉再次降临到他身上,清晰无误的记忆让他感觉脑子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克拉夫特早就记不清自己在那边的名字,但是背书时痛苦的记忆还是有印象的。要真有这种记忆,那自己绝对犯不上要熬夜准备考试,更何况这些内容自己当时根本就只是扫了一眼,昨天那本尚显粗糙的《人体结构》更不可能给出这些东西。
他几乎是有些惊惧地继续尝试在脑海中追寻更多的内容,以此印证自己的猜想。那些他以为早在漫长的时光中褪色的东西,不知何时被整齐地罗列在了那里。就像有人在他毫无所觉时闯入了他最私密的储藏室,擅自为发白的壁画重新上色,给散落一地的书籍整理归位。
本以为自己无法再次获得的失物,在一转身的瞬间被摆放到了刚还检查过的地方,就因为他想到了它们。
他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甚至回忆起了书上的页码,黑白色配图就在眼前,数字的编号在图上标明,对应的部位名称整齐排列在旁边。
克拉夫特终于确信了自己身上异常的存在。如果没有出错,就是在那场不可理喻的高热后,好像是被拆掉了墙壁,意识被从狭窄而限制的空间被释放出来,取消了某种天生的限制,得以肆意地扩张自己。
它的扩张是不受主观想法控制的,只要被触发,它就去索取,就去挖掘,从一切可能的地方找到更多的信息。用眼睛、耳朵、触觉及所有感受器收集到的信号,在记忆深处难以触及的尘封之物,都在这个被解放了的怪物的领地内。
仅有一件事,是它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那就是它从何而来。
发烧,怪梦,下意识的回避,在一连串的事件后,意识就开始它无限的扩张,却始终触碰不到一切的起源处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其存在,而不知其为何物。
意识不可控地向那一点集中,眼前的光线黯淡,人群的喧嚣在离他远去,剧烈的失重感袭来。他明白了这就是自己获得的微末利益的代价,他将永远不能摆脱一个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第二天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了。纵使这等意识穷尽他所了解的一切信息,他依旧站在不可知、不可测的黑暗中,凝望目光不能穿透的长夜,不可视之物就在他的面前,他始终触摸不到,甚至连察觉到它的存在都已经是极限。
……
……
“克拉夫特讲师?”
“克拉夫特!”
光明一瞬间回归,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纯粹的幻觉,甚至还有一个微弱的念头在劝说那只是低血糖引起的晕厥。
克拉夫特拒绝了这个念头,眨了眨眼,重新适应了光线。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褐色头发的脑袋,他一脸担忧之色俯视着自己。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学院门口的地上。
“卢修斯?”克拉夫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惊慌,似乎情绪还飘在半空没有回归,只有残存的稀薄恐惧还有留存,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发出的,和上次从梦里醒来一样。
本能在试图抹去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东西,但这次它失败了,克拉夫特抓住了真相,至少是它的一角,那可怕而不得不面对的一角。
“叫我克拉夫特就好。只是些低血糖,能帮我一把么。”毫无障碍地编造了一个借口,克拉夫特向卢修斯伸出手,示意拉自己一把。
“呃,什么叫“血”“糖”。”卢修斯伸手拉起克拉夫特,脸上的担心还没有散去,但一个新的组合词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没什么,一个新名词罢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谈这个。”克拉夫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天我似乎忘记预约个时间了,能告诉我什么时候适合我履行讲师的职责么?”他甚至向着卢修斯微笑了一下,打消了他的疑虑。
“当然,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先到空教室坐一会吧,我去告诉其他同学。”
奇诡莫名之感徘徊不去,但至少在今天,克拉夫特觉得自己可以把课先讲完再去考虑这些毫无头绪的东西。
……
……
“真高兴有那么多人来听我的课,我打赌我的老师绝对没想到我还能这么一天。”比昨天的解剖教室更宽敞些的正式教室里,克拉夫特以一个自嘲作为开场白,台下发出一片轻微的笑声。
“今天我想讲的是一位先辈提出的理论,当然,是根据一些不能明说的理由确认的。
大家应该早就对《体液学》一书有了不浅的了解,里面提到了关于黄液过多引起的面色发黄,以及病人同时出现厌食、消瘦,进食肥腻食物后腹泻症状。
主流观点一直认为这种情况是与黄液消化食物功能相悖的,但其实在《人体结构》一书中,早已得到了解释,只是作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转过身去,在背后的的深色木板上,用小块的石灰,画下从肝脏一直到十二指肠降部的胆汁通路。
“其实很明显的,大家要意识到,这种黄色的液体,从肝脏到肠道里,有且仅有这么一条窄小的道路可走。
那为什么不能是它压根没有机会到达它该去的地方呢?它完全可在这条管道中的某一截被堵住,甚至就没能从肝里出来,没能被排进肠道里,自然消化能力就被大大加减弱了。
当然,我要说这里面有着更为复杂的机制在发挥作用,造成这些症状的原因绝不是这么简单。不过我们今天要做的,就只是讨论这两种情况……
……
……总而言之,在了解到有多种的原因都可以导致黄液淤积体内、不进入肠道的情况,那黄疸和消瘦、厌食相矛盾的说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我相信,对人体结构的了解是医学发展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将解释和推翻无数原有的东西。为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哪怕突破一部分传统都是可以接受的。
谢谢各位,我的课就到这里,希望能有所帮助。”
克拉夫特结束了自己的课程,课堂异常的安静,想象中的提问和质疑都没有出现,台下只有刷刷的记录声。这里暂时还没有鼓掌这样的习俗,学生对知识传授者的尊重体现于肃穆的沉默和认真的书写。倒是克拉夫特又在台下发现了若有所思的卡尔曼教授。
发现克拉夫特看着自己,卡尔曼教授小心地起身,没有打扰到周围还在思考记录的学生们。
“或许一个讲师的位置对你而言算是吝啬了,我可没见过哪个有这种水平的家族默默无闻的。”他凑上来小声说到,“不过我暂时能给出的就只有这些啦,或许你自己就迟早能成为一位教授。”
卡尔曼顿了顿,看四周的学生都没注意这边,再次压低了声音,以一个几乎让人听不到的音量,在克拉夫特耳边问道:“你说的‘突破一部分传统’是那个意思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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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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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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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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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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