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尚小,虽然有时候跟个小大人一样,能够清晰的分析出事情的利弊,到底还是没经历过后宅的种种。
小家伙迟疑着,小声道:“可小晚晚你都没见过娘亲,慧嬷嬷不肯说。”
“咱们来望鹤门半个月多不止了,依旧没能查到一丝一毫的消息,我们甚至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要报复,又能如何报复,总要知道真相吧?”
小团子看似说了,又看似没说。
易晚却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云氏死的早,兴许能知道真相的人早就被处理过,永安阁自云氏离开后大换血。
伺候过云氏的人无影无踪,说是还乡,多半早就死了。
只剩下一个慧嬷嬷,还下了真言术,一旦说出当年真相也会死。
易晚是慧嬷嬷照看长大的,情同母女,就算再也找不到真相,她也不可能让慧嬷嬷出事。
如此,云氏死亡的真相就如加了锁的箱子。
箱子内装的是什么,寻不回钥匙,永远都没人知道。
“不知道,就按照最严重的一种。”易晚叹了一声,摸着小团子的脑袋,道:“你是小孩子,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
“我怕教坏你,却也要跟你说缘由,我从来不是残忍之人,却也并非良善之辈。”
“我娘的死多有蹊跷,光是那被人惦记的宝物,足以说明一切。”
“易峰,林中月,林啸山,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人,他们都有参与其中。”
“既然我查不出来,那就一点点毁掉他们。”
小团子抬头看着她,眼睛澄澈清亮:“不管如何,我都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小孩子独有的纯粹之下,易晚眼眶一点点转红:“你,不害怕这样的我?”
“有什么好害怕的?”小团子眨眨眼,道:“爹爹说过,永远不要主动招惹别人。”
“但,别人若是先动手,不但要反击,还要把他打痛,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你!”
易晚听到这话,再想到帝谌的样子,微微蹙眉:“师父还教过你这些?”
“当然。”小团子点点头,叹道:“爹爹还说了,人生在世,没有人能陪伴你一直走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出现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一定要珍惜,我喜欢你,你很重要。”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相信你陪伴你!”
易晚感动之余,一把将小团子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小团子,谢谢你。”
“见外啦。”小团子搂着易晚的脖子,撒娇道:“我希望在你心里,年年也是最重要的。”
“当然。”易晚回答的毫不犹豫:“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
两人说着话,墙角赶来的小猫没有打扰,悄悄的消失在墙角。
望鹤门的乱,比想象中更快。
次日便是小暑,一早易峰就把望鹤门上下召集起来,宣布易雅兰成为少主,将来接手望鹤门的事。
这个消息提前便泄露了,大家都清楚,众人除了庆贺之外,并没有任何惊讶。
倒是郑福生,在易峰宣布之后,斟酌着问道:“师父,怎么不见师娘出来?”
“宣布少主的事乃是大喜,师娘是小师妹的娘亲,该出来一道分享喜悦。”
说起这件事,易峰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她近半个月来奔波不断,昨日昏倒后尚未修整过来。”
“又染了暑气,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你们也别去打扰。”
难得易峰亲自出来面见弟子,弟子们自然遵从。
郑福生想到林中月交代的事情,稍微顿了顿,犹豫道:“可是师父,昨日师娘说起,小师弟的身子兴许还有转机。”
“今日宣布小师妹的事情,会不会刺激到师弟?”
“都是自家人,谈什么刺激不刺激?”杨树先一步开口,道:“师父乃是门主,怎么抉择,师父自有考量。”
“再说师弟的样子咱们虽未曾见到,却也耳闻,肉体上的伤严重不说,灵根也不成了。”
“一切重新开始,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困难很多,咱们望鹤门总要有新的希望!”
郑福生看了杨树一眼,不满道:“杨师弟慎言,师父尚未开口,岂容你插嘴?”
杨树不肯让步:“郑师兄,你本来就不该提及此事,今日乃是大喜之日。”
“师弟的事我们众位师兄弟都很伤心,也为他默默祈祷,可小师妹的喜事不能耽搁。”
“退一步说,师妹还在这,你含沙射影的提及师弟,岂不是让师妹伤心?”
比起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易雅兰这个当事人显然镇定许多。
她先是看了眼杨树,又看了眼郑福生。
视线最后落在易峰身上:“两位师兄不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哥哥,说白了皆是担心望鹤门的将来。”
“不过,门主既然已经决定,就容不得我们质疑,郑师兄,你说对吗?”
郑福生蹙眉,旋即小声道:“可亘古以来,宗主皆是男子担任,除非是女宗。”
“咱们望鹤门自开宗以来,就没出现过这样的例子,长赫师弟还活着呢!”
话已经说到这,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郑福生深吸一口气,无视殿内僵持的气氛,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师父,我觉得还是要想清楚。”
“要不,先让师妹暂代,等长赫师弟恢复,这门主之位……”
“刚才不就说清楚了?”杨树打断道:“长赫师弟的身子能不能恢复另说,就算可以,也是遥遥无期。”
“还是务实点好,再说了,师父在做决定前远比你我要想的完整长远,需要你再建议?”
“师兄,说句冒昧的话,你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扬师弟,我可没这个意思,你没必要挑拨离间!”郑福生咬着牙关,与之辩驳。
易峰看够了几人的来回拉扯,哼了一声:“都说完了没有啊?”
“师父。”几人同时转身,对着易峰行礼。
易峰冷哼道:“今日召集大家,本就是说出我的决定,只看眼下。”
“以后如何,自有以后的造化,你们今日要做的,便是恭喜雅兰!”
“福生啊,我知道你和长赫关系好,但如今他的情况的确不适合当这继承人。”
“以后若是好转,若是我还在世,再做抉择!”
郑福生从中听到了希望,连忙道:“是,一切都听师父做主。”
旁边的易雅兰,因为短短几句话猛然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爹爹这话什么意思,以后再抉择,难道他没有确定把她当做继承人?
这个节骨眼,她又不好发问,心里的疑惑一声接着一声。
她的视线,也全部定在易峰身上。
刚才,他似乎还说了一句——只要他还在世!
他活着,易长赫恢复,门主之位再行转让?
那她易雅兰算什么,笑话吗?
易雅兰越想越慌,再想到林中月对此的态度,一个主意逐渐浮现心头……
宣布继承人一事,易晚并未到场。
苍术将殿上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给了她。
易晚听完,继续挑拣手中的药材:“有意思,看来事情还真如我所料。”
“哪一件事没按照您预想的走?”苍术打心眼里佩服易晚:“也是您算得准。”
“那郑福生和杨树还真是针尖对麦芒,此前相亲相爱的师兄弟,为了一个悬而不决的未来门主,在易门主跟前公然辩驳。”
“当时气得易门主脸都青了,要不是他阻拦,这师兄弟俩可能辩到晚上还没个输赢。”
易晚轻轻一笑:“不是算得准,我只是了解他们所有人而已。”
“杨树喜欢易雅兰,虽不知二人私下说过什么,卖惨是少不得的。”
“他怜香惜玉,易长赫门口跪着的梨花带雨模样,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连林中月他都敢反驳质问,更遑论多日闭门不出的易峰呢?”
“至于郑福生,那就更简单了,他是望鹤门的大师兄,进门开始就已经知晓全局。”
“他清楚易峰成为废人后,大小事宜都是林中月打理,连带逍遥宗这些年的帮扶,也是因为林中月。”
“易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林中月却还年轻,便是以后她不在望鹤门当易夫人,还有一重逍遥宗二小姐的身份。”
“郑福生想紧紧抓牢林中月,为了自己的以后做打算,所以林中月的意思,便是他要去做的事。”
苍术越听,越觉得易晚有远见:“这些年您虽然在永安阁的时间多,可对他们的性子却了如指掌。”
“正因为这样,才有今时今日,还是您看的长远。”
易晚和门内师兄弟接触极少,偶尔见一面,也是匆匆打个招呼而已。
她的脾性,在众人心里并不好。
林中月不想让她接触那些人,她就不接触,只私下叫苍术白术留意着些。
易晚垂眸笑了笑:“林中月好计谋,那时候我的确没本事出去,但却不能不打算,万一有朝一日我能翻盘呢?”
“如今看来我打算是对的,利用这些人挑起争端,易峰心中忌惮林中月,易雅兰忌惮易长赫,林中月要防备父女二人。”
“有了今日的刺激,不怕他们三人不动手。”
苍术对易晚的崇拜更多了:“您这计谋好,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还能片叶不沾身。”
易晚抬眸,看了眼下着蒙蒙细雨的天,道:“拖了这么久,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灵仙宗的三月之期已经过了一半,我必须在剩下的一个月内把望鹤门的事情料理清楚。”ωωω.χΙυΜЬ.Cǒm
“会的!”苍术给易晚打气的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可惜,门主最近表现依旧正常。”
“那宝物,会不会早就不见了,您想啊,夫人嫁给门主这么多年,深得门主喜欢,依旧没探查到蛛丝马迹。”
“肯定还在。”易晚十分笃定:“快了,我们已经接近真相,快找到那东西了!”
小猫在两人说话时候,从外边归来,跳上了软塌。
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黏在易晚身上。
易晚知道他有话要说,找借口支走苍术:“你带着小团子,去易长赫那边看一眼。”
“就说是我请你们二人替我看望他的伤情,顺便送些补药过去。”
苍术会意:“那您呢?”
“我什么也不用做。”易晚将药材准备好,拿过药炉子准备熬煮:“等你们的消息。”
等两人离开永安阁,易晚这才对猫开口:“怎么了?”
“九头蛇那边踪迹全无,像是从未出现过。”小猫没有变回帝谌,继续以猫的样子懒洋洋趴在软塌上。
“更奇怪的是,它隐藏了妖气,连我都无法追踪到!”
易晚手中加水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这九头蛇,竟有如此厉害?”
“不,此前在易市我跟它交过手,那时候它可没这个本事。”小猫哼了一声,似乎不屑。
表情也带着些许的傲娇:“我总觉得,它像是得了谁的帮助,才会如此!”
易晚眯了眯眼:“九头蛇不是大妖吗,在它之上,能让你都无法察觉,还有谁?”
“墨夷。”小猫盯着易晚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魔君墨夷,你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或许,你暂时记不起来什么,他本是天界堕神,因为某些原因对天界和苍生恨之入骨。”
“他一直想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想要毁天灭地,将万物生灵全部摧毁。”
“第一次,姮晚以半神之躯将墨夷诛杀镇压,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第二次,姮晚的转世云晚意觉醒记忆,重塑肉身。”
“同样是她以魂魄肉身献祭,将墨夷重新封印在镇魔阵中,如今你的魂魄基本被寻回。”
“魂魄离开,封印松动,那久远的镇魔阵已经困不住墨夷,他不久便会彻底现世!”
当年大战后,仅剩下他一个人。
被小团子捡到后,帝谌曾经颓废了很长时间。
若不是云晚意魂飞魄散之前的叮嘱,他早就追随她走了。
后来想通,他才开始领着世人走向修行之道。
为的,便是在墨夷再度现世时,有人能够对付他!
易晚彻底停下动作,小声道:“可我现在毫无记忆,关于墨夷,关于封印!”
与此同时,她心底那道声音重现,哼笑道:“易晚啊易晚,你看,他还在撒谎。”
“他的话前后矛盾,已经自爆了问题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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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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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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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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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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