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得很早,到德善堂的时候,章掌柜才刚开门。
这么早见常景棣来,章掌柜也吓了一跳:“爷,您怎么来这么早,可是哪里不舒服,小人这就派人去请云大小姐。”
章掌柜连同这个铺子,都是以前帝妃留下的,他自然清楚常景棣的身份,私下见面,都尊一句爷。
“不用。”常景棣看了眼还显空旷的街道:“昨儿的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爷放心,云大小姐虽年轻,却十分稳妥。”章掌柜提及云晚意,发自内心的赞赏:“也有真本事。”
“等成为真正的王妃,必会是您最得力的助力。”
“本王不需要她操劳。”常景棣蹙着眉,道。
心爱的女子,娶回家自然是享福的。
如今种种,乃是迫于形势不得已,等真的成婚,坦诚以后,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为他操心劳神?
“也是,您当年曾说过,要娶回家的人只能是心爱之人。”章掌柜满是欣慰:“还没来得及恭贺您如愿以偿。”
“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才恭喜。”惊蛰笑了笑,道:“你先去忙,爷这边有我。”
“唉,好。”章掌柜也笑着,道:“昨儿闹过一次,还没来得及整理后面的药材,事情还多。”
章掌柜才说完,云晚意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云晚意头痛的紧,马车摇晃,忍不住靠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眯了一会。
马车停下的动静惊醒她,迷糊间哑着嗓子问道:“到了?”
跟她出来的是立秋,见状蹙眉道:“小姐,您身子不适,要不奴婢去和王爷说,等下次见面?”
“不用,昨晚受了凉,不要紧。”云晚意缓了缓,起身道:“扶我下去。”
立秋跟云晚意的时间不算长,但了解她的性子,也只能随她去。
下了马车,眩晕感再度袭来,伴随着太阳穴的抽痛,云晚意忍不住定了定,才继续往前。
常景棣在门内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转动轮椅往前,声音里是浓浓的担心:“你不舒服?”
她回上城养了两个月,从一开始的小豆芽,养成了三月初开的灼灼桃花。
每一次以帝景的身份,见到的都是她活泼狡黠,和年岁相符的轻快明丽。
用镇北王常景棣的身份,只能看到她安静沉稳,从容不迫少年老成的模样。
可无论哪一面,她均是绝色昳丽,往那儿一站,就是叫人移不开眼的璀璨风景。
相比之下,今日的她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两颊还带着淡淡的粉色,却不是自然气色。
云晚意闻声抬头,瞧见台阶上的常景棣,行礼道:“镇北王来的这么早,倒是我迟了。”
一开口,那沙哑干涩的嗓音,更能笃定了。
“身子不舒服,还出来做什么?”常景棣心疼,却又不知道如何说,道:“我送你回去。”
“小风寒,不碍事,来都来了。”云晚意摆手拒绝,撑着进门:“时间尚早,没多少人看到,也免去别人猜疑。”
周围没外人,她也就直说了:“外祖父就在楼上,他也想尽快见王爷一面。”
“我以疑似瘟症的病人瞒着德善堂的人,章掌柜忠心,虽然没多问,却也知道不正常。”
“这儿被常牧云盯上,还有云柔柔,人来人往,他们迟早会发现端倪,此前必须将外祖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王爷再想见,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晚意昨晚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最安全的办法,是将外祖挪出上城静养。
等伤势养好,外祖也能直接回边关,不需要在城内担惊受怕。
常景棣也清楚苏震天在上城一日,危险就多一重,道:“那我先上去见苏将军,你先在楼下吃药。”
“我真没事。”云晚意不知此时自个儿的脸色有多差,还在强撑:“我是大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医者不自医,正因为你是大夫,才容易掉以轻心。”常景棣拧着眉,顾不得其他,伸手往她额间探去。
毫不意外,她额头滚烫。
常景棣往下,试探着她泛红的脸颊,果然也和额间同样烫人。
他的手冰凉,带着清冽的松竹香味,和滚烫的肌肤相遇,竟缓解了几分难受。
也不知道是高热导致她迷迷糊糊,还是那股冰凉带来了舒服,云晚意一时间竟也忘了避开。
常景棣脸色黑沉,有几分怪她不爱惜身体,更是自责没照顾好她,不由分说吩咐惊蛰:“赶紧请洪钟过来,给大小姐诊脉开药。”
出来虽一直坐着马车,但上下吹了几次寒风,脑袋的确更昏沉。
云晚意便也由他去了。
泰和医馆离得不远,洪钟还没坐定,就被惊蛰拉着一路飞奔。
等抵达德善堂,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云晚意等待的间隙,已经趴在桌上昏沉睡去了。
常景棣身边放着一盆加了冰的水,一只手隔着手帕贴在她额间,另一手放在冷水盆中浸着。
看样子,是在换着手为云晚意降温。
洪钟被这个场面惊掉下巴,正要行礼,常景棣轻声快道:“免了,给她看诊开药。”
“是。”洪钟立刻跪在一旁给云晚意把脉,同时还惴惴不安扫着常景棣冻得通红的手:“王爷,您身子不好,旧疾不消。”
“这么下去,怕也要风寒,降温有很多种,不然让婢子来也行。”
“立秋的手小,她不舒服。”常景棣没动弹:“时间太早,也没别的法子。”
刚开始,是立秋用湿了水的帕子给她贴着额间降温,可帕子沾上,云晚意就不舒服的蹙着眉,睡不安稳。
常景棣才转而想到折中的法子,手冰冷后,隔着手帕把那冷意传去。Χiυmъ.cοΜ
洪钟便不再继续说了,专心把脉后道:“大小姐操心劳累,睡得不足又遇寒气,这才引起高热。”
“开降温驱寒的方子,好好休息,很快便能没事,王爷无需担心。”
“嗯。”常景棣声音闷闷的,探手将她抱起:“开药吧。”
洪钟见着从轮椅上起身的常景棣,还抱得起云晚意,真的惊掉了下巴:“王爷,您,您……”
“有些事,洪大夫没看到更好。”惊蛰冷着声音提醒道。
洪钟知道事关重大,赶紧闭嘴:“我在写方子,什么都没看到。”
常景棣把云晚意抱去楼上厢房,叮嘱立秋好生照看,这才去三楼。
这一次,他还是坐着轮椅。
苏震天在战场早就习惯早起,天刚亮他就睡不着,这几日能勉强下地,在屋内锻炼。
见到常景棣,苏震天颇为感慨:“见过王爷。”
“苏将军客气,算起来,将军对本王还有恩。”常景棣扫了眼房间,寒露识趣的出去守着。
“本王知道将军遇到了难事。”常景棣直入主题,指着轮椅道:“本王亦然,为此事而来。”
“晚意说过。”苏震天紧锁眉心,道:“此事不是宫中那位的手笔,定有他人……”
声音逐渐降低,最后只能勉强听到一点点。
常景棣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只有一句:“帝氏不会做任何对北荣不利的事。”
“帝氏老臣自然信得过,架不住有阳奉阴违之人。”苏震天若有所指:“有些事,老臣没和晚意提过,她不懂内情,知道也只添烦心。”
“王爷既然前来,老臣也不便隐瞒了,老臣的人曾截获帝氏世子的手信,内容不太好,紧跟着魇族作乱,那封信也不知去向。”
“给谁?”常景棣声音越发寒冷。
“不知。”苏震天眯着眼,道:“王爷母族之事,若真牵扯,事关重大,您如今是晚意未来夫婿。”
“于公于私,老臣都希望王爷能处理稳妥,保全自身。”
“本王明白。”常景棣的手缓缓收紧,既是提醒自己,也给苏震天保证:“本王的事,不会牵连到她。”
“王爷是可信之人,老臣自是放心。”苏震天点到为止,转了话题:“晚意受了很多苦,今后,还望王爷对她好点。”
“是。”常景棣乖乖应声。
还要再说,门外响起云晚意沙哑的声音:“外祖,王爷,结束了吗?”
“这孩子受风寒了,声音怎么成了这样?”苏震天担忧道:“赶紧进来。”
云晚意一脸病色,苏震天瞧见心疼坏了:“怎么风寒了?”
“昨晚着凉。”云晚意担心把病气过给苏震天,蒙着面纱:“睡一觉好多啦,外祖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苏震天叹道:“风寒可大可小,还是要注意。”
“有外祖关心,很快就好啦。”云晚意在苏震天面前,才是十足的小孩子,言语间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苏震天对她的撒娇没办法,又觉得撒娇的时候,她才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跟着打趣了几句。
说笑间,云晚意逐渐正色起来:“外祖,您身子好转,我派人准备好了,等下您随王爷的马车一起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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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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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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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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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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