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头发半挽,以一支木簪别在发间,往日妩媚美艳的脸上不着粉黛,瞧着淡雅不俗,与往日的端丽华贵截然不同,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殿内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被遣走了。
皇帝匆匆进来,见到她坐在那里,无悲无喜的模样,一派清冷卓然,遗世而独立,好似幻象,随时都会消失。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隐约像是一块玉佩,指腹轻轻的磨搓着。
皇帝停了一下,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原本是猜到姜明熙逃出宫的事情和她有关,要来兴师问罪的,但是见着她这个样子,皇帝突然顾不上问罪了,只示意身后的人停下,自己缓缓上前,眯着眼审视着看着她。
“你……”
皇帝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好。
问姜明熙的事情?还是问她这幅样子是想做什么?
亦或是,问她到底是什么人?
若只是郑阔费心寻来精心调教送进宫的人,怎么会帮姜明熙?
皇帝沉下心来,问出了最想要确定的事情:“是你帮元华逃走的?”xǐυmь.℃òm
霍慕安点头,轻飘飘的道:“是啊,是我帮她逃出去的,是我除了熙宁宫的人,是我让婉容拿着令牌带她逃出去的。”
皇帝沉了脸色质问:“为何要背叛朕?”
霍慕安冷笑:“背叛?我从未忠于过你,谈何背叛?”
皇帝怔住,随即缩紧瞳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霍慕安这个面目,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从未忠于过……
皇帝眯着眼死盯着她,咬牙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慕安勾起唇,风轻云淡般的语气回答了他:“我啊?我姓霍,我想,你应该知道是哪个霍。”
皇帝听言,面色大变。
姓霍……
皇帝还没从震惊中回神,霍慕安便站了起来,捏着玉佩缓缓走来,声音轻飘:“我姓霍,名慕安,行六,我父亲是定国公霍忍,我的亲姐姐是先帝皇后霍慕笙,我想,你就算没见过我,应该是知道我的。”
皇帝知道她。
当年定国公府的六娘子霍慕安,因为生来身体不好,所以常年在外养病,逢年过节或是有要紧的日子才会回来,可她从不见生人。
出了名的神秘。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啊?
霍家当年明明死绝了,那个时候,霍六娘子明明也在府上,郑阔说,尸体人数没有漏下的啊。
怎么可能还能有一个霍六娘子活下来?
若她真的是,那这些年,他的枕边,究竟睡了什么样的一个人?
皇帝只觉得骇然,指尖的血液一点点凝固,一点点的寒意回笼。
“这些年,你一直在骗朕?你……”
霍慕安觉得皇帝挺有趣的,轻笑道:“是啊,我一直都在骗你,不过有什么稀奇的呢?你当年,不也是把我姐夫骗苦了么?我这都是跟你学的啊。”
这话,充满了讥讽。
皇帝僵着脸色无话反驳。
霍慕安眼神扫着他,眼中尽是厌憎,就好像是这几年的忍耐,一下子倾泻出来了:“你知道么?这几年在你身边委身于你,我真的每日都觉得好恶心啊,觉得我成了你的女人,不仅脏了自己,还玷污了霍氏的门楣,”
“要不是不放心我的岁岁,想要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护着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走这条路。”
这是实话,在姜明熙面前,她总说自己不只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报仇,但是其实,她报仇不是非要走这一步的。
可她的岁岁啊,没了父母兄弟,没了母族至亲,那么小一个人在这座宫城中求存,为了活命,为了麻痹仇人,忍着仇恨竭力伪装,步步都是如履薄冰,周围虎狼环伺,一不小心被发现伪装便会万劫不复。
霍慕安真的很心疼,舍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宫城里挣扎,所以,知道郑阔在寻美要献给皇帝,她便想了法子脱颖而出,成了被选中的那一个。
她就是想离那孩子近一点,让她能在这宫里好过一点。
可她不想让那孩子自责愧疚。
皇帝在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对自己的虚情假意,但是听她这样说,还是心中不适。
他对霍慕安,还是有些感情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宠爱信任。
见着他竟然好似很难过于自己的欺骗和耍弄,霍慕安便觉得,来一场诛心,也未尝不可。
她扯出一抹残忍至极的笑,道:“对了,有一件事想要让你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满心遗憾的那个孩子,是我亲手扼杀的。”
皇帝震惊。
霍慕安满是不屑和厌恶,道:“其实那个孽种本来是不会有的,我委身于你已经够脏的了,怎么可能会想要为你怀胎生子?所以一直都在避子,去年要不是为了完成金川的局,我也不会让自己有孕。”
皇帝惊疑的看着她,嘴上喃喃:“金川……”
霍慕安勾唇笑着,幽幽道:“去年的金川之乱,不论是一开始的贡品染毒,还是后来的叛乱,都是我们策划的,就是为了替换金川的郡守和节度使,如今金川的军政大权,实际上早已在岁岁的掌控之中,而她现在,已经在前往金川的途中了。”
皇帝惊得踉跄。
怎么可能……
金川是大徵排的上号的富庶之郡,且驻军兵力挺强,姜明熙若是去到那里,金川必定成为国中之国!
他本没想过姜明熙能逃出京城,就算逃出京城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没想到……
不,不能让姜明熙前往金川!
皇帝刚想转身去派人追去,却在转身之后刚要迈步时,一股无力伴随着心口的刺痛涌来,他身形一颤,抬手捂住了心口,人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
见他如此,霍慕安知道,他体内的毒,开始发作了。
这毒啊,是经不得刺激的,一旦气血翻涌就会发作的快,而刚才皇帝被她的坦白刺激到了。
她心血来潮似的问道:“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是可以一起走的,虽然费些劲儿,但是我既然能送岁岁安全出宫,便也可以一起走,但是我没走,你知道为什么么?”
皇帝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忍着不适僵着身形,下意识的侧头问:“……为什么?”
霍慕安蓦的漾开一抹笑,意味深长:“我总得为她争取逃离京城的时间吧。”
皇帝立刻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惊愕的看向她,忍着身上的不适,急忙质问:“你做了什么?”
霍慕安笑吟吟的问:“昨天晚上的温柔乡,一定很难忘吧?可惜啊,我的唇上染了毒液,既是饮鸩止渴,总得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皇帝脑袋轰的一声,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了一样,转身即刻就要走,但是刚走了没两步,就身形一晃浑身发软,重重的跌跪在地上了。
一口血喷出,他满面痛苦之色。
皇帝的人见状,迅速冲了过来。
“陛下!”
“传太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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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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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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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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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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