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的声音犹如秋风扫落叶般从人群后传来。
他本打算去县学一趟,路上又被认得他的人截住,请到北门街处理一桩有关讨债的事,后有衙差寻去,得知县衙出事,便快马赶来。
众人闻声,如同被秋风吹散的落叶,不约而同为他让道,马跃也小心地避到一旁。
在一道道如刀子般的目光注视下,杜言秋稳步踏上公堂。
“闫教头,你认得杨家人?据我所知,你并非汀州人氏,是后来才到上杭。”
闫虎轻轻一笑,并不否认,“我确实是在四年前才来到上杭,并不认得什么杨家人。但我是赌坊教头,成日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还能听不到点什么东西?”
“哦?”
一声疑问只是杜言秋顺口发出,面色沉静,毫无波澜。
闫虎负手道,“我偶然间,听闻了一些当年曾与杨鸿交往甚密的赌客私下闲话。他们说,杨鸿有时会因为不愿去一鸣书院读书而装病。为瞒过大夫,他会服用一种生于江边湿地的无名小草。”
“最开始他服用那小草实属偶然,只是坐在江边无聊,随手抓了一把,品嚼草香,结果辣了一嘴,当晚他便觉身体不适,起初以为是在江边受了风邪,服药后却不见好转。以他那脾性,一怒之下不再吃药,病情却迅速好起来。”
“于是那杨鸿便多了心思,又特意采那小草吃,果然病情又加重。他又找大夫查验,确认并无中毒迹象,如此反复,杨鸿得出结论,服用这小草,会让人疑似患病,停服渐愈,无需解药。若服错药,反而可能加重难愈。”
“得知此草能够助人装病,且可瞒过大夫诊断,杨鸿便将此草当做独家秘方,视为逃学法宝。并与其在外结交之人说,他给那小草取了一个颇具江湖气的名字——‘苍辣子’,意味苍茫江边生长的辛辣之物,也可说能将此辣味藏于辣食当中。所以,不论此草学名究竟叫什么,能说出苍辣子这名字的,必定与杨鸿有关!”
“又是巧了,我听说在上月五月二十三那日,你与罗捕头去食肆逼迫林氏打烊,险些招惹到那些曾受水患之灾的百姓。我便找林氏询问,得知她误以为是从龙王之意,阻止你为邓知县出头,给你暗中服食苍辣子。”
“林氏是本地人,又在北门街经营食肆为生,每天见人不少,偶然听说苍辣子功效也有可能。但是你杜言秋,一个从江陵府远道而来之人,又是如何能够断定姜落落是误服苍辣子?以你的年岁与到上杭来多事的行径看,十有八九就是恶徒杨鸿的弟弟杨衡!”
姜落落这才知道,原来掌柜娘子不是以犯案自首,而是来作证的。
但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马跃,听闫虎的意思,给她用苍辣子是林氏之意。
原本以为过去的苍辣子事件,竟然成为今日事发的把柄。而她也成了指证杜言秋之人!
“林氏可证明姜姑娘是因服食苍辣子而得病,可关于苍辣子来历是你一人之言,你说是听赌客所说,那赌客人呢?怎么不叫他们一起来作证?”
杜言秋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番话。
他当初与姜落落说,是从一位游方郎中那里了解到苍辣子的话并未说谎,只是略过了中间的杨鸿。
是他在发现大哥故意让自己生病之后,大哥告诉他,从一名游方郎中那里学到了服食苍辣子假病的招数,还嘱咐他不要把假病的事告诉爹娘。
大哥不规矩读书就常令爹娘生气,他不愿让爹娘再因此为大哥动怒伤身,便听了大哥的话,瞒下此事。
难道大哥为掌握苍辣子,不惜故意让自己的身子真吃了几番苦头?
不过,若以大哥爱刨根究底的性子,倒也像是能干得出此事。
“那人不愿作证。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曾与杨鸿交好?”
闫虎转身,伸手指向围观众人,“当年杨鸿行凶之后,他的那帮子所谓兄弟是不是一个个都缩起脑袋,生怕自己招嫌抹了脖子?如今谁又想跟他有牵扯?那两个赌客对我是千求万求,不要让我带他们上公堂,我这人便好心答应。做人留余地,日后好走路。”
“即便这些话非你杜撰,那谁又能肯定这么多年过去,苍辣子之名没有传出汀州?”
杜言秋向堂上张州珉拱了拱手,“张主簿,众所周知,赌坊此番受官府打压没少了我的力气。赌坊的人想对付我安排的这场闹剧可以散了。另外,林氏在饭菜中做手脚不假,但姜姑娘从未有追究之意,此事也不需再提。”
“哼,想得轻巧!”
闫虎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难道你没注意,公堂之上还有个人一直没吭声么?我早就得知苍辣子一事,一直隐忍到今日才来报官,还当我没有做好十足准备?”
杜言秋眉眼如剑,刺向一旁的老稳婆。
老稳婆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抬头打量杜言秋,试探着问道,“你可认得我?你小的时候,我还在太平乡。”
“不认得。”
杜言秋确实对这个老妇毫无印象。
老稳婆实话说,“我也不认得你。他们说你是杨衡,知道当年我曾为杨家娘子接生,从龙岩找到我询问,有没有辨认你的法子。”琇書網
“有么?”杜言秋淡然问道。
原来这个妇人就是当年为他母亲接生的稳婆。
老稳婆点点头,皱纹堆叠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我仔细回想,算是有的。”
“阿嬷,你这一辈子接生婴儿无数,能记得他们每一个?”
姜落落怕这稳婆受人指使,胡乱说话。
“其他人大多不记得,可有的孩子出生时若有什么特别,还是会留下些印象。”老稳婆道,“我记得这杨家的小儿子出生时不肯哭,在屁股甩了好几巴掌都不吱声,后来以我多年经验,捉住这孩子的双脚把他倒吊起来,在他的脚心拍了几下,见他口中吐出祸水,才哇哇大哭起来。”
有人闻言惊道,“原来杨衡是包藏祸心出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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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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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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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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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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