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眸中的瞳孔一动不动,仿若即将濒临死亡。细微的‘嗡嗡’声和门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持续侵扰着她的耳膜,直到胸中囤积的浊气慢慢吐出来,她才有了进一步动作。手指向上抬起,停滞半秒后,又回握进手心里,然后稍稍用力撑在床铺上,试图顶起身体。
在用力过程中,可以明显看到周馨的手腕在颤抖,幅度很小,却显示着她心中极度的不安和担忧,周馨胸口的起伏也随着颤抖变得急促,反复几次后,她终于从床上撑起身体,但手背上传来的刺痛和脖子上的窒息感又让她瞬间瘫软下去。
周馨只能斜靠在床上,用没挂吊瓶的那只手手肘撑住床铺,慢慢挪到床头柜边上,她想下床去找警察,可脱力虚弱的身体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双脚试了几次都没有着地,反倒因用力导致扎着针管的手背回流出了鲜血。
纤细弯曲的管子里渐渐升起红色,令人触目,周馨吃痛只能停下动作,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门口,在门缝底下,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皮鞋的鞋底,始终没有离去,证明她的病房门口有警员在看守,这令周馨瞬间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在她昏迷之后,吴筱睦又干了什么?那个男人居然会为了妹妹想杀她,活该被利用!这是周馨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她已不想再保吴筱睦,毕竟在性命面前,什么都会变得渺小,包括感情,再说周馨本来对吴筱睦也没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是怜悯和期待。
可惜,现在期待落空了,吴筱睦已不能相信,她必须孤注一掷,帮助警方去找吴筱柚,只要找到吴筱柚,验证她的某些话,那么在明面上,她的信任度就会大大提升,之后提出的请求也有很大可能性会被警方接纳。
对于未来,周馨没法预估,但只要活着,她就得再试一试,也许这次,幸运之神会眷顾她的。
伴随着想法,周馨抬起手捂上脖子,那里青紫还未褪去,窒息的感觉一直持续着,周馨感觉咽口水都很困难,大脑也因此胀痛,想不出更多的事情。
深深叹出一口气,周馨再次挪动身体,这回她的行动比刚才更慢了,折腾了很久才把双腿垂下去,脚趾一接触到地面,马上开始搜寻拖鞋,白色一次性拖鞋扁扁平平的,鞋面与鞋底紧贴在一起,周馨用脚趾甲拨弄着贴缝,想把脚伸进去,反复失败后,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因为腰部的酸痛让她受不了。
为了能更方便行动,周馨一狠心,转身握住手背上的针管,猛地将它拔了下来,鲜血立刻染红皮肤,喷溅到白色床单上,周馨缓了一下,等刺痛感稍许减弱,她立刻直起腰背,想要下床。
脚心接触到地面,冰凉的感觉沿着脚底神经蔓延上头顶,令周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用右手撑住床头柜,小心翼翼站起身来,磕碰声传到门外,立刻有人推开了门扉……
——
“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小心一点?!”
门外人探进头来,对着肖鹿吼道,肖鹿刚好站直身体,被对方挑眉瞪眼的模样吓了一跳,匆忙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说了句“对不起!”,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刚才搬了两箱东西想放到货架上去,脚无意中被地上的扎带绊到,踉跄了一下,撞到身边的折叠桌椅,导致还没装箱的货物侧翻,惊动了门外的负责人。
这个负责人很凶,声音大到刺耳,肖鹿来工作不到两小时,就被他骂了好几次,好似肖鹿是他高薪聘请过来的员工一样。
同一个屋子里的办事员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瞟了当事人一眼,继续敲击键盘,丝毫没有圆场的打算。
这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矮矮胖胖的,面相比刚才的负责人和善了许多,听见肖鹿道歉,立刻对负责人说:“老张,算了吧,他是我朋友,来帮忙的,又不拿多少工资,别太苛刻了。”
“并不是我苛刻,你看他干活笨手笨脚的,老是摔东西,这样子怎么能行?”老张不依不饶,甚至白了中年男人一眼,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看得出来中年男人很憋气,脸都涨红了,但他没发火,只是将老张拉出去,然后递给肖鹿一张打印纸,说:“小鹿,你把东西放下,别再搬了,去里面货架核对一下寄存货物的数量,按照这张纸上目录顺序核对,如果有差错,就在货物名称后面标记一下。弄仔细点,去吧。”
他的这句话瞬间解决了尴尬场面,肖鹿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纸笔,朝货架后面跑去。
紧接着,中年男人就关上了里间的门,隐约可以听到他和老张在外面争辩的声音,几分钟后,办事员听到推门声抬起头,看见中年男人气呼呼从外面进来,他不敢多说话,只是打了声招呼,便想继续工作。
中年男人走到电脑桌边,屈起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你抓紧把今天的货物清单都打印出来,待会儿还要来一批货,你去接一下。”
“可我……”办事员想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话刚出口就被中年男人打断了。
“这段时间人手不够,你就辛苦一点吧,等你舅舅招聘到新人,你的工作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这些话明显在含沙射影,办事员也只能假装没听懂,点头应诺,等到中年男人离开,才敢臭着脸抱怨。
——
走进病房来的确实是警员,在确定周馨没做过激行为后,警员找来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在此期间,周馨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警员一直默默听着,最后才回应说:“你的请求我会汇报给领导,至于能不能行,要看之后的调查结果,现在,请你安心留在这里静养,你的儿子林弥已经有公办机构的人前去照顾,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林湖村呢?”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暂时不适合再照顾林弥。”
“为什么?他没犯法啊?!”
“因为周丽娜在医院里自杀,我们联系不上林湖村,而且在夏薇出事当天,林湖村也出现在过她上车的车站上,并用假名与她交谈过,所以林湖村的嫌疑很大。”
“你说什么?!周丽娜自杀了?!!”周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护士按住,她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周馨的反应在警员预料之中,他保持着冷静说:“周馨,现在死的已经不止夏薇一个人了,案件的性质越来越复杂,你和吴筱睦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去调查,目前就请你在医院里安心静养,如果想到什么需要交代,可以随时找我,我姓魏,这几天都会留在医院里。”
说完,他不再去理周馨,转头询问医生检查结果,留下周馨一个人兀自震惊,护士看周馨可怜,想要劝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周馨头脑一片空白,周丽娜自杀,林湖村失踪,这意味着她儿子林弥最后的保障也没有了,这令她之前的行为变得毫无意义,突然之间,一股无法掩盖的愤怒冲上周馨心底,令她脱口对着警员喊道:ωωω.χΙυΜЬ.Cǒm
“我要去福泉路,我有新的情况要汇报!!”
“……周馨,你好好说,现在你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外出,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了。”警员被吓了一跳,皱眉回应道。
“不,我不能在这里说,也说不清楚,必须到福泉路去才行,警察先生,如果没有我去,你们什么都调查不出来,那里的秘密只有我才知道。”
“什么秘密?”
“我不能在这里说!!!”周馨再次强调,情绪激动,医生见这种情况,识趣地凑近警员耳边叨咕了几句,然后默默带着护士离开病房。
等到房门关上,周馨才算冷静下来一点,她喘口气,继续说:“福泉路…福泉路有个大秘密,花鬘餐馆的钱老板一直在守着它,这跟五年前的一起火灾有关,当时有个单亲妈妈烧死在自家卧室里,她的女儿就是胡菲妍,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火灾发生的小区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但那起火灾与我也有关系,我…等我伤好了,你们如果把我带去福泉路,我就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你是在跟警方谈条件吗?周馨。”
“不,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让警方明白真相!请你们相信我,到了福泉路,你们就会知道夏薇被毒死的真相,我想,只要我说实话,福泉路花鬘餐馆的老板也会全力配合的,我保证!!”
“胡菲妍母女的过去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当时的火灾范围很大,整栋楼都烧毁了,现在警局里还有案卷,据说是一个外来女孩引起的,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当事人,那个人就是你吗?”
“是的…但我不是纵火的那个人,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故意伤害任何人,真的,警察先生,我当时很落魄,离开时根本不知道会发生火灾,胡菲妍母女的遭遇我也是很久后才知道的。”
“好了,周馨,现在你先安心静养吧,事实怎样等你好了再说。”警员似乎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他的手机已经在口袋里响了好几次,他安抚一句周馨,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护士紧随他之后进来,给周馨重新挂上吊瓶,并测量体温和血压,周馨安静坐在躺椅里,任凭摆布,可她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
天色渐暗,肖鹿独自坐在货架背后休息,一天的忙碌让他非常疲惫,心里也难以平静。
刚刚,他的朋友来找过他,就是那个替他打圆场的中年矮胖男人,对方重提旧事,并提了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女人肖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同时也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如今被重新提起,肖鹿依然充满了愤恨,可他却不能表达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安抚朋友,继续听下去。
事情似乎与现在的凶杀案挂起勾来了,肖鹿的朋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得言辞凿凿,让肖鹿越来越害怕,终于,当朋友说出女人现在的名字时,肖鹿跳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朋友赶紧捂住他的嘴,眼神不自觉朝门口张望,过去的事情要是捅出来,他们俩都会有麻烦,朋友好不容易东山再起的公司,也会因此遭殃。
肖鹿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开朋友的手说:“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去找他,多少了解谢情况,你安心做生意,别急,等具体情况明白了,我会打电话给你。我想,凶杀案还联系不到过去,他做事有分寸,不会给我们找麻烦的。”
“那就好,小鹿,现在这间快递公司不是我一个人在经营,老张投入的比我多,公司不挣钱,最着急的就是他,所以脾气大也是正常的,你多包容点。”
“嗯,我不会跟他计较,你去忙吧,我在这里歇会儿,等替班的人来就走。”
“好。”
说完,中年男人就离开了,肖鹿则一个人坐下,陷入了沉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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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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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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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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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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