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罪名是“毒杀刘基”、“欺上瞒下”和“谋反”,后来不知是哪个蠢人,喊出一句“卖官鬻爵”来,原本以不屑的姿态仰头望天、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的胡惟庸忽然慢慢打直了颈子,双眸寒光一闪,视线如钉子般直盯着那人的眼,冷笑道:“你当年送我的白玉观音,现在还供在我家夫人的佛龛里呢,刑部官员抄家时,可要记得留神替我看一看,观音像底下刻着字,写明了是谁‘孝敬’我的。”
那人急道:“你……休要无端攀咬、污蔑好人!你……是你当年敲诈勒索!”
皇帝端坐在午门的城楼上,听见这段,唇角一勾,给马仲良使个眼色,将此人名字记下。
胡惟庸的目光从那人的脸上,扫向周围其他人,顿时一片哑火。
官场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干净到底。哪怕是一片赤诚要为国效力,哪怕是无心打捞油水,为了最基本的仕途平稳、为了手头公务不受阻挠,有时也需要花钱买一块一块的敲门砖、垫脚石。逢年过节,不去上司的门前走动一番,放下几匹绸缎,过节也过不安心。若不是胡惟庸眼看着要倒台,年底年初,本是胡丞相府最门庭若市的时候。
皇帝听见外头静了,笑笑,指一指自己的嘴。马仲良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下面伺候的小火者。小火者飞跑下城楼,塞进胡惟庸嘴里。
于是城楼下重又热闹非凡。台下百官唾沫横飞,争先恐后,历数胡惟庸罪状。中书省官吏——胡惟庸从前的直系属下们,格外踊跃。商暠等人说到激动处,恨不得冲上去扇他耳光,被狱卒侍卫死死拦下才罢。
都盼着胡惟庸速死。最好是嘴里塞着帕子死。否则这个人张口,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大臣们无非那几样罪名翻来覆去说,无甚新意。皇帝起初还乐意听,后来因天寒,城楼取暖终究不及宫中,于是起驾返回乾清宫,留下寒风里一帮审案审得热火朝天的大臣。
如此审了四日,到正月初五。
皇帝下令将胡惟庸还押,命仪鸾司:“给他一支笔,让他写,谁是同党。他现在,应该愿意写了。”仪鸾司领命,皇帝叫住他,补充道:“纸管够。”
胡惟庸先前是不惜拉着满朝文武为他殉葬,但经历了这整整四日之后,他一定很想这中间的某些人死得越快越好,而这部分人多半是从前最讨好逢迎他、最与他勾结的。
谁不恨背叛呢。比起来自敌人的明枪暗箭,更无法原谅的,是来自同袍的背叛。
不出意料,胡惟庸写了整整两个时辰。
厚厚一沓名单送到皇帝手里,按官位从高到低列好,罪行亦清楚缀在姓名后面。
同日,群臣为胡惟庸议罪的结果出炉,胡惟庸的罪行也是写了满纸。
两份罪状摆在眼前,皇帝虽然有愤怒,恨大臣们背着他搞些小九九,但又不免为自己的手腕得意:轻轻松松,便得了这两份罪状,近乎不费吹灰之力。
罪状捏在手里,便更容易操纵大臣。想要他们活,便要他们活;几时想要他们死,也随时可以让他们死;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再有。
皇帝看了一整日的字,边看边盘算,看得乏了,夜里来坤宁宫和皇后说话。
皇后忧心忡忡,给皇帝按太阳穴,手一下轻,一下重。
皇帝本是来寻她说话的,见如此,知道夫妇两个意见恐怕相左,于是干脆闭口不提。他闭着眼,假装小寐,皇后不开口,他也绝不将朝堂上的事提起。
沉默多时,皇后小声唤道:“重八,若是累了困了,便安置罢?”
皇帝睁开眼,用力眨了眨:“迷迷糊糊,差点睡着。那便洗漱睡吧。”
皇后不让宫人伺候,亲自将帕子蘸饱热水,拧得半干,给他抹脸。
一把抹下去,皇帝“呀!”地叫了一声。因皇后心事重重,未曾留意,险些热帕子戳着皇帝眼珠。xǐυmь.℃òm
“臣妾该死!”皇后连忙跪下谢罪。
这一句极为生分,皇帝心里像有冷风吹,萧萧索索,忙拉她起来:“这算什么呀,又没怎么伤着我。就算烫得狠了,居家过日子几十年,谁家媳妇不曾失手将丈夫烫个一两回呢。”说着亲昵地抚了抚皇后的背,又摸摸她后脑勺。
却不想皇后并不起身,而是趁势道:“臣妾与皇上,既是夫妇,也是君臣。”
皇帝打断她:“见愉,我知道你意思,别再说了。”
皇后仍不起身:“胡惟庸谋反,你要杀,就按《大明律》杀,我绝不求情阻拦。可是不要大兴株连,没有谋反实据的就不要杀。那些做大臣的,陪你从苦日子里熬过来,几十年,一时糊涂,也在所难免。你白天都在外头忙,夜里才回来休息,一天时间多半都是大臣们陪你过,若是你念着我这几十年陪你的情分,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便也按同样的道理,念在那些大臣们也陪了你几十年,放他们一条生路罢!”
“他们怎么能跟你一样!他们怎么跟你比!”
“确实不同,”皇后道:“臣妾曾对皇上说过,‘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当时皇上听了,也曾点头称是。事到临头,还劝皇上想起这句话,想起大臣们曾经的好——李善长,你二十七那年他来投奔,当时他四十一岁,比你年长,却恭恭敬敬为你效劳,一点儿都不傲慢神气,他为你殚精竭虑,你登基后也说了,打江山他功劳比老徐还要大,他之于你,就是汉高祖的萧何。陆仲亨,从小没了爹娘,长大逃难又跟兄弟走散,当年你救下他时,他十七岁,抱着一小袋麦子躲在草堆里,生怕被贼兵杀了。虽然没收作干儿子,你整天叫他来咱们营帐,跟保儿阿英他们一道吃饭,也跟干儿子差不多。他虽然憨了点,但知道我腰疼,就四处寻枣木、找木匠,打了把合用的小杌子来,让我坐着省些力,比亲儿子还贴心,后来又练出武艺,跟着你,卖命冲锋陷阵……”
君臣间曾有过的点滴温情,在皇后的言语间,随坤宁宫地龙的热度慢慢从皇帝脚掌传上身躯。
“留着吧,重八。人生几十年,谁没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只要没实打实跟着胡惟庸谋反,就再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咱们以德服人。”皇后牵着他的衣摆,恳切道。
皇帝原本就没想按胡惟庸的名单尽杀——若真如此,他岂不反倒成了胡惟庸手里一把刀——但皇后说到这里,他心想,不如就多饶几个。
于是他说道:“他们都该来拜一拜你,你是救命的活菩萨。”说着,扶她的手用了些力,将她搀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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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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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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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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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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