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深处
随着那沉闷的钟声变得急促,记忆幻境中的人生被按下了快进键。
待那美好的梦境被一点点拨开,藏在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恐惧,就如蔓延的黑暗,将所有希望的光芒吞噬。
不管盛夏的天气多么炎热,林檎都不敢有半刻停歇。
顶着酷烈的太阳又或交加的风雨,穿梭在大街小巷,奔跑在电梯与楼梯之间,拼死拼活只是为了那一点钱治病养家。
林檎幼年丧父,瘦弱的母亲扛起了家里的大梁,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等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母亲却累垮了身子,重病瘫痪在床。
家里的亲戚朋友都求了又求,但母亲的病是个无底洞,渐渐的也没有了外来的支援。
这让他顾不得学业,急匆匆的步入社会,努力的打工赚钱,只为了能救治母亲,让母亲能够继续活下去。
短短三年,林檎做过很多工作,餐厅里洗盘子端菜,工地上搬砖,小工厂里打螺丝……到现在当跑腿外卖。
他尝尽了人情冷暖,年轻的肩膀被现实的重担所压垮,如今维系着他还未崩溃的,只有病床上的母亲。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历经坎坷后也不一定会顺利,也许还有更大的磨难在前方等着,要给年轻人致命一击。
凌晨时分,奔波了一天的林檎拖着疲惫的脚步,踏上了破旧的居民楼楼梯。这片区域的老旧居民楼马上要拆迁了,到时里面所有的租户都要搬出去。
他为此犯了愁,最近趁着送外卖的时间,四处寻找新的安置地,却没能找到一处他能负担得起的地方。
首都的房租太贵了,但也只有首都的医院才能控制住母亲的病情,而他母亲每周的医药费也不是个小数。
盘算着自己仅剩的那点积蓄,可能都坚持不了一个月,他与母亲就要面临绝境。
林檎被那绝望的现实压迫得喘不过气来,靠在斑驳的水泥墙上,哽咽了一阵。随后又立马擦干了眼泪,提着一点剩盒饭继续上楼。
“叮当……叮当当……”
一阵奇怪的风铃声传来,让林檎的脚步一顿。
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没有灯,他只靠着手机那微弱的光亮看路,感受到闷热的空气没有经过丝毫微风,他莫名的感到心脏一紧。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没几家住户的老破楼里,哪来的风铃声?可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就是自己家。
额角的汗落了下去,林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母亲出什么事了?!
顾不得早就酸痛难忍的双腿,林檎咬牙抬腿就跑。
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去,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越往前,身体深处蔓延的寒意越重。等他到达自己家门口时,手脚更是抖得停不下来。
试了几次才将钥匙插入锁孔,深呼吸一口,他猛地拉开了那一居室的房门。然而,眼前诡异的一幕让他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破旧的小床前,站着一个有着两倍人高大的黑影,破烂的斗篷浮空飘动,就像索命的死神来到了人间。
似乎发现了来人,枯骨之手从一个人的体内缓缓抽回,摇曳的幽紫色魂火将黑暗的房间照得分外诡异。
林檎无法理解,他要如何理解?为什么现代社会中,会出现那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他又觉得万分眼熟,甚至还能叫出那怪物的名字——幽影!
他绝望的看见自己的母亲摔落在床脚,枯瘦的身躯已经僵硬,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与不舍,眼角还有悲伤的泪痕。
成年人的世界在那一刻崩溃,林檎呆愣愣的走上前去,对那两人高的可怕怪物视而不见,眼中只有那总是在担忧着他累不累的母亲。
可他母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就连那身影在他接触到的瞬间,化为了虚无的泡影迅速消散。
林檎跪坐在地,泪流满面的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居高临下盯着他的怪物。那幽紫色的火光映衬着那张可怖的骷髅脸,正在一点点逼近。
那一刻,他想起来了。
他的母亲早就在大灾难前去世了,而这一切不过只是他深藏于心中最大的遗憾与恐惧。他之所以会在这场梦中看见幽影,也是因为之前那次接近死亡的经历。
但是,现在才注意到已经太迟了。
林檎无神的睁着还在流泪的双眼,垂落的双手也没有做出抵抗。只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示警道:“敌袭……”
幽影将军的身影虚化撞入了林檎的身躯当中,来自九幽的阴寒从内向外扩散,五脏六腑甚至大脑都被暗系魔力腐蚀融化。
在那有点熟悉的痛苦当中,林檎七窍流血,喉咙中发出咕噜的血沫声后,没有了气息。
……
天上的乌云密布,地上的人群哀鸿遍野,术法的辉光接连不断的在‘黑云’中炸开,却也无法减少那‘黑云’的数量。
就算很清楚的知道,带着所有人都安全撤离天坑,成功挑战那要命的天堑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唐独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全军覆没。
看着地面上那成片的尸体与碎肉,悬崖下的累累尸墙,唐独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空中的嗡鸣声连绵不绝,时不时还有人惨叫着从崖壁上掉落下来,幸存的人悲痛的哭泣着,满含怨恨的怒骂着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这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斑羽毒蝗不是二次大灾才会出现的吗?为什么会这么早出现?明明有很多人活着出去了,救援计划分明成功了很多次!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撕扯着他的理智,耳中怨毒的咒骂刺痛着他的神经。唐独感到一阵混乱,他喃喃自语着不肯相信,一丝疑惑又在问他自己,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唐独,是你害死了所有人!”
“你这个害人精,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群众,还害死了你那么多战友?!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该死,你要给他们陪葬!”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而我们就必须得死?!”
“唐独……唐独,我好恨啊……你骗了我们!你这个骗子!”
……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没有……”
呼吸急促,双目无神的唐独不断后退着,想要逃开那指着他鼻子咒骂的人潮,却没发现身后的大地不知何时成了一道黢黑的深渊。
脚下一空,他掉了下去,意念飞行术也失灵了,没有其他帮助,他将无法逃脱那坠落而亡的结局。
唐独张了张嘴想呼救,可看到悬崖边那一双双怨恨的眼睛,听到那还在不断传来的咒骂,喉咙里的声音就卡住了。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放弃了求生,向着未知的深渊坠落而去。Χiυmъ.cοΜ
……
如果人生能重来,吴六破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写那支离破碎的结局。
然而天意弄人,他戒了酒不再与妻子争吵,的确挽回了这段失败的婚姻,维持好了这个幸福的小家,可命运的转折还是再次降临。
如花一般的少女,却在世间的恶意下,被肆意摧残凋零,行凶的恶徒却因未成年而逍遥法外。
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象,是虚构的梦境,可仍旧为他可怜的女儿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愤怒与不甘。
“他还是个小孩子啊,还不懂事,那件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拘留这么多天也已经够了吧?钱我们也赔了,你还想怎么样?”
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会在十五岁的儿子凌辱了一个女孩,在杀人抛尸后,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的儿子是孩子,那他的女儿就不是了吗?
做下此等恶事,丝毫没有悔改之心,放出来的当天还一脸挑衅的笑意。没过几天凶手就恢复了正常生活,甚至还在网络上对死者用言语肆意侮辱,而被害者的父母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怨气?
女儿惨遭毒手又被杀害,妻子受不住打击心梗猝死,一个恶魔少年顷刻间害得他家破人亡!
吴六破又如何不恨?帝国的法律无法给那凶手带去应有的惩罚,一个心死的父亲还可以向那个恶魔少年讨回公道!
杀了那罪魁祸首的一家子,吴六破一点都不后悔,面对帝国警察手中的枪支,他也没有丝毫害怕。
哪怕他曾经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可如此不公的世道,逼得他无路可退,他那怨恨的怒火也只能用鲜血洗刷!
“犯罪嫌疑人吴六破,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在已经被包围了!立即放下武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了雨夜的临海长街,包围而来的警察们举着枪步步靠近居民楼,逼近的脚步声就像阎王的催命钟,一点点压迫过来。
吴六破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一切,沾满血迹的脸上双目无神,他突然的笑了,声音悲凉凄切。
他对这世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看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道夜景,他举起了自制的手枪,缓缓的挪到了太阳穴旁。
……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罢了。”
眼前的男子有着匀称结实的身躯,一身名贵的西装革履,衬得他更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有点垂眼角的双眼看起来是那么深情,嘴里的话却十分的残酷。
那投过来的眼神十分冷漠,仿佛看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更让人气愤的是,他的怀里还搂着另外一个女人。
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跌坐在地的苏樱,不敢相信的仰望着自己的丈夫,都没看清旁边那女人长什么样,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现在就像那狗血小说里的女二,在对男主付出全部身心与财产势力之后,被当作碍事的拦路石踹到了一边。
而她所深爱的男人,就是那个隐忍的赘婿男主角,现在爬到了所有人的头顶,正式与她摊牌。
被彻彻底底的利用了,苏樱却没有为此感到太过难受,她无法接受的是,丈夫从未爱过她。
“不……不是的,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没有争吵,没有打闹,不管是苏樱良好的修养,还是她早已明白的内心,都不允许她像一个没教养的落败泼妇。
苏樱爱着那个神霄战士唐独,但无论她几次放弃大家闺秀的矜持主动进攻,那个男人从来都不会正面给她回应,只是一次又一次委婉的拒绝,所以她才会做了一场达成所愿的美梦。
可梦终究还是梦,她想象不出两人在一起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只有越来越深的恐惧在不断累积。
她害怕听到那决绝的答案,这美梦就变成了噩梦,反馈了她内心的恐惧,给出了这样的结局。
那句话还是从‘唐独’口中说了出来,苏樱明知道这个‘唐独’是假的,可她的心还是在开裂,梦境的世界也因此逐渐崩塌。
但她没有就此醒来,反而迷失在那虚无之中,丢失了自我。
……
楼顶上的风有些大,呼啸着带走了扎头发的丝带,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将那张有着新旧不一瘀青的稚嫩脸庞,遮掩的隐隐绰绰。
苍白的肤色,干枯的嘴唇,浓重的黑眼圈,盯着灰色天空发呆的无神双眼,就像一具早已空掉的躯壳。
已经放学了,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学生打闹着经过,没有人注意到楼顶的人影。
也许,就算有人看到,大概也会选择无视吧?红鸾转动着浑浊的思绪,在心里暗自想道。
“……你今天是不是又在学校闯祸了?!爸爸妈妈警告你多少次了,你当耳边风了是不是?与同学闹一点小矛盾,就想打架,这么点小事你就不能忍一忍?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是不是不想回了?!……”
掉落在远处的手机里传出了母亲的怒骂声,红鸾已经听腻了。
那两夫妻倒是相像,对自己的女儿可以肆意打骂,被叫家长时就会变得卑躬屈膝,就算知道是对方的错,也会处处隐忍将责任归咎到她的不听话。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天又一天,红鸾选择过爆发,也选择过隐忍,又或者去改变,可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
在学校被霸凌,在父母跟前还要继续受委屈,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身边的人仍旧觉得没关系,认为是她又在作妖了。
“毁灭吧,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
她累了,也彻底失望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事物,红鸾喃喃自语完,疲惫的闭上了那双凶恶的三白眼,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向着自由的天空纵身一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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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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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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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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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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