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被杨凡焚尽的书在开头的结尾这么写着。
在极端的痛苦中,杨凡在迷蒙中又想起那个作者在书中的絮叨。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家境殷实,生活顺遂,现在想想,没有比那时的我更加幸福的人了,我本来应该在蜜罐中长大,但就和这全世界的孩子一样,拒绝安于现状的我开始临摹那些浮夸故事中最特别的那些人,我拙劣地模仿了他们地孤僻和离经叛道,从未对他们的成因有过丝毫疑惑。
十七岁时,我骑着那艘老旧的樱石动力飞艇离开了家乡,那时候总是无病呻吟的我真的很恶心,偏偏觉醒的异能又让我有了能够实现一些臆想的能力,于是我,就那么走了,走之前没和任何人道别,以至于后来,我迟了二十年才知道亲人遭遇不测。
在游历途中,我到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事,有关于物的,有关于人的。
关于物的永远是好事,那些好事让我变得空前强大,有时候那些常人趋之若鹜的宝物就像是故意扑到我身上一样,来得太巧,巧到让我毛骨悚然。
关于人的那些事则大多以悲剧结尾,其过程总是伴随着弱者的死亡与强者的彷徨,它们的起点永远是无法预知的一时兴起,以至于我的力量再强也无法预防,而野草的根太过茁壮,即使是我也无可奈何。
那些悲剧大同小异,在见多了以后,慢慢的,在路边濒死的野猫对我的触动都比一场贵族对平民的屠杀和凌虐要大。
我麻木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甚至为此窃喜。
一无所有的人是最幸福的人,但一无所有的人,并非是人。
我也记不清是哪天了,只记得那天我空前愤怒,仅用片刻就捏碎了那片星域所有总督和贵族的心脏,我带着那些饥饿的平民揭竿而起,中央星域的那些大老爷因为怕我,在那天,给了我一个漂亮的名号。
想想也真是可笑,我甚至都没去过白帝星。
在那天,我有了一些可以让我前进的东西,变成了我生平最嫌弃的庸人。
在另一天,一个干旱星球上难得下了小雨的那天,季家那群老不死的找到了我,想杀了我,但他们没成功,我赢了,我把季家打到几乎断代,从此,整个宇宙的人都怕我。
但那天,季家那群人也毁了我。
喜欢吃鱼的阿婆,说话慢吞吞的厨娘,每过午饭就吵着要听故事的小孩,那一群群,一个个,因为别人的错误凄凉了半辈子的可怜人,就在那一霎那,连同着整个星系,被他们拍成了齑粉,从此成了那些愚人口中被英雄剿灭的逆贼,再也没人在乎他们的去留。
人类,是行走的牲畜。
他们创造出宇宙中最严苛的底线和最崇高的美德,随即再将践踏它们视为人上人的特权,他们给自己套上名为人性的枷锁,目的确实享受人性撕裂的那一刻荒诞的快感。
我现在是整个星穹最强大的个体,只要我想,随时都能离开这片位面,前段时间有个自称革命者的女人找到了我,说只要我能帮她杀死某个自称“主神”,性质大概和它差不多的存在,就给我记载着附近界域的坐标地图。
我可以走,我随时可以走,反正在这里我一无所有,只要我想,我说不定可以到某个年轻位面当个异域神明,从此无忧无虑,快活自在。
只要我想。
但,我输了。
它赢了。
我痛恨这点,但的确,它赢了,赢得彻彻底底,毫无争议。ωωω.χΙυΜЬ.Cǒm
我知道对于它来说,“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一个阶段,一个必然会结束的阶段,必要,但不重要,在它那里,个体的悲欢,乃至整个文明的兴盛都只是它前进路上的垫脚石,无论它现在有多热衷于人类,在未来的某天,天平倾斜之时,人类的下场不会比那批智械好到哪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所有道理,我见得太多,活得太久,这些因果,我都懂。
但是,如果我做个愚蠢的选择,就能让老百姓缓一会儿,像人一样,活上个那么一会儿,哪怕就,仅仅几个纪元,几个世纪,甚至几百年,几十年,几年,那我的下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当你找到这本书时,我应该已经死了,你可能处境艰难,在人生中最糟糕的某天流落到了这里,捡到了这本书,看到了这行字。
我不在乎你会拿这本书里的东西去做些什么,也不担心你的下场会和我一样,毕竟你是它选出来的践行者,我的人生,我的信念,我的存在,我的所有,都是它为了给你铺路而一步步编织出来的,你不知道它为了能让你在这里找到这本书都干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它为了让我写下这本书,到底牺牲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我不在乎,真的,没关系的,你也不用在乎。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为人民付出了一切,我的脚从未沾染过白帝星上哪怕一粒沙土,我最喜欢的其实是机甲之间碰撞的花火,我最执着的永远是明日炊烟的硕果。
所以,当你用这本书中记载的,传说中白帝武圣的绝学,帝劲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整件事到底是何其的荒唐与讽刺。
归根到底,所有世界,所有文明,都是个笑话。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杨凡记不清了,这大概是因为刚才那只怪物在他后脑勺上开的那几个窟窿,他感觉自己的脑浆被吸食了大半,他的视觉,听觉,味觉似乎都出了点问题,他此刻昏昏沉沉的,实在不能摆脱目前这种糟糕的境遇。
当然,万幸的是,他有帝劲,这种从生命精粹中提取出的能量不仅能够修复他的身体,也能巩固他的心魂,让他不至于因为承载自我的大脑出现破损就变成无法行动的废人。
或许是过了二十分钟,也可能过了两个小时,杨凡才从痛苦的梦魇中彻底清醒,在恢复行动能力的下一秒,他便像只饿狼般扑在那只怪物的残骸上,抓起手表刚提示的部位就是一阵撕咬。
说实话,味道不错。
逐渐升起的,伴随着些许微妙的饱腹感让杨凡想起前阵子,他曾在飞船上放下的豪言。
一天前,船舱内。
“这次考试的地点在一百三十六号人造卫星:铁漠上进行。”
蔚无双罕见地端出一副正常老师的架子对底下的学生说道,“该卫星是夕所长的私人财产,用于关押他在近几百年的实验中仍有研究价值的实验体,其中实验体数量共有三千六百四十八个,危险度因为实验体能力的不同,无法进行准确的测评。”
“那这个表是用来干嘛的?”杨凡举手示意,“戴着好碍事。”
“一百三十六号卫星在构筑时使用了众生界的符咒,用以遏制实验体能力失控,从而危害到附近殖民星上的居民。”
“这种符咒会将位于铁漠星大气层内所有生物的能量消耗放大六倍,同时加强有知生物关于摄入营养物的所有感官,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在这场考试中会很饿,并且寻常食物无法填补你们日常行动的消耗。”
“所以,这个表是用来?”
“在近期,科研人员发现已经有部分实验体表现出对符咒的抗性,经过大量的实验之后,他们发现食用这些实验体的部分组织会在短期内削弱符咒对食用者的影响。”
“刚才发的手表装载了铁漠的实验体数据库,可以帮助你们辨别出那些具有抗性的实验体,算是校方提供给你们规避符咒的手段。”
“实验体...”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都是人吧?”
“至少。”
蔚无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起来不像。”
见她没有否认,杨凡联想到前几天看的恐怖片,顿时干呕两声,“你让我们吃人?”
“爱吃不吃。”
“谁会吃啊?”
“行行行你不吃你不吃。”
“我就是不吃啊!”
“嗯对对对我相信你。”
“我,我!”
杨凡左右看了两下,最后指着飞船的天花板,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我杨凡就是死!就是考试没过!就是再抄书一百遍!我也绝对!不可能!吃那些来历不明的鬼东西的!”
其实,怎么说呢...
人不就是这种东西吗?
审时度势,阳奉阴违。
杨凡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狼吞虎咽。
随着血肉入腹,符咒逐渐失效,帝劲运行的效率终于恢复到百分之百,仅用几个呼吸,杨凡就从半死不活,变成了勉强能走。
这里是启明系的边缘,被称为高天月的行星在人工的干扰下始终遮住铁漠上的阳光,绝望,无光,又辽阔,杨凡在此刻,不知有多怀念白帝学院那张每到吃饭时间就摆满了食物的大石桌,还有那个风景有点残念但依然鸟语花香的小院子。
还有最重要的,他的小窝。
他那能给予他无穷温暖的温馨小窝,想当初,在拥有小窝的第一天,杨凡就忘记自己在碧落星上的那间砖瓦房,彻底投入小石屋的怀抱。
好饿,好想吃李师傅做的饭...
幽暗的荒原上终于出现一丝亮光,杨凡顺着光亮,看到远处挥舞着巨剑,屠杀怪物的少女。
“阿,阿清!”
杨凡激动异常,冲少女大喊道。
“你有饭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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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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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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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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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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