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尧觉得又意外又欣慰,笑着看向他,道:“你要谢我什么?”
他眼中有笑意,却欲言又止,低下头去牵过她的手,只道:“书尧,我确实也是来找你的。我今天回了趟公寓,不见你在,猜你也是到这来了。这些天,南边出了点事,我去了趟津港。怕你担心,没有跟你说。”
“去津港做什么?还是乾、吴两边的事情吗?”
乾军和吴军擦枪走火的事情,顾书尧也在报上看到了。不过为什么是去津港?
顾书尧正思忖着,他突然侧过身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到底出什么事了?”
“穆明庚想开战,一直想让我去乾都,电报已经来了好几封。正好我要过生日了,先请他们来盛州,他们能过来最好。若是他不来,这乾都我还是得去。”许是见她担心,他又道:“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准备。”
他虽然这么说,想必阵子必是暗潮汹涌。
她忽然生出想回去陪他的念头,却又怕仓促做了决定,话说出了口又后悔。想了想,只道:“她的身体其实不怎么好,可能和从前总熬夜作画有关,脊椎也出了问题。我看她咳得这么厉害,怕是得了风寒,请史密斯医生过来看看?”
“这样吗?”他默了一会儿,道:“今晚就让史密斯过来一趟。”
顾书尧手头上并不缺医生,可他去做了便是他的心意。
殷鹤成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看来他确实已经想开了。
殷鹤成对她坦诚:“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还能见她,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忘了是谁跟我说的,她们说她早就死了。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再也没有母亲了,这几个字让人听着尤为心痛。
顾书尧叹了一口气,“她很快就要回英国了,能多见两面也是好的。”
顾书尧知道梁霁月虽然想见殷鹤成,但并不是很愿意留下来,留在这里估计会不可避免地遇见更多的人,比如殷老夫人、比如殷司令,梁霁月或许并不愿意见到他们。
顾书尧说完,只见殷鹤成侧过头去,望向梁霁月住所的方向,久久出神。
才相见,便又要走了。母亲远走他乡,父亲卧病在床,而她曾也离开过他。
他其实是一个孤独的人。
顾书尧于心不忍,还是道:“雁亭,你生日宴,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殷鹤成既然接受了梁霁月,其实也算是接受了他们今后的种种可能,只要他一直在她身旁,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微微一愣,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将她搂得更紧些了,“那再好不过了。”他顿了顿,又道:“老夫人那边你大可放心,素秋我已经让人打发走了,之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殷鹤成的生日就在三日后,顾书尧没有请梁霁月去帅府,或许在旁人眼中,这样的阔别重逢,又恰逢殷鹤成生日,是值得庆贺的。但他们母子的关系才刚刚缓和,如今的局势帅府也不会平静,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顾书尧在殷鹤成生日的前一天跟他回了帅府,帅府里的人见到顾书尧回来都十分惊讶,可转念想想也不对,少奶奶和少帅又没有离婚,两人看上去感情似乎还不错,回帅府有什么不应该的?
殷鹤成提前跟老夫人知会过了,殷老夫人原本的确不太高兴,可殷鹤成心意在这里,她再阻扰也没什么意思。
顾书尧也知道她之前那样一走了之也太过冲动,殷老夫人面子上也不大过得去。
顾书尧这次回来特意给殷老夫人准备了好些礼物,只说自己是因为工作耽误了,只口不提从前和殷鹤成争吵的事情。殷鹤成又百般护着,眼看着他生日在即,殷老夫人也没有再追究了。
倒是五姨太不高兴了,可明面上她也不敢太表露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殷鹤成晚上临时去北营行辕的功夫,五姨太主动过来跟顾书尧寒暄。
五姨太虽然笑吟吟的,但看的出来笑里藏刀,“书尧,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雁亭有一件事你怕是一直都不知道吧?”
见五姨太神秘兮兮的,又有些不怀好意,顾书尧既好奇也忐忑,“五姨娘,是什么事呀?”
五姨太叹了口气,竭力掩住自己的得意之色,“雁亭这个月都不怎么在帅府和官邸留宿,听他身边的侍从官说,他经常在一个女人的公寓里过夜,雁亭已经答应过生日的时候将人带回来。”说到这,五姨娘笑了下,看着顾书尧的眼睛问道:“其实,像雁亭这样的男人多喜欢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就算带回家来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是吧?”
顾书尧没想到五姨太跟她说的竟然是这个,五姨太说殷鹤成这个月来经常在一个女人的公寓里过夜,说的不就是她么?
只是听五姨太的口气,五姨太似乎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对,如果当初殷老夫人和五姨太知道殷鹤成搬去她那,怎么罢休?
五姨太见顾书尧一直不吭声,道:“书尧,雁亭这回要带人回来,你可别……”
顾书尧笑着打断她,随口道:“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五姨太觉得不可置信,又反问了一遍。
顾书尧笑了笑,看着五姨太稍显狼狈的模样,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五姨太更加惊讶了,她惊讶的不仅是顾书尧知道这件事,而是顾书尧的语气和态度,她实在太不在乎了。五姨太明明记得顾书尧一直排斥雁亭纳小,而如今雁亭又的确有了新欢,她原本以为顾书尧这回和雁亭是到头了,怎么几个月不见,她在这件事上如此沉得下气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书尧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想必雁亭也没瞒着她。难道是她现在少了底气,终于知道学乖了?
五姨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顾书尧一眼,还是觉得好奇,问顾书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告诉五姨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雁亭这么魂不守舍?”老夫人一向说雁亭有分寸,即使是从前,他也从没有这样一个多月不回帅府过。
五姨太这个问题让顾书尧愣了一下,她该怎么答?难道告诉五姨太她口中那个让殷鹤成魂不守舍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顾书尧想了想,只道:“五姨娘,这我还是不说了吧,您要想知道自己去问雁亭吧。”
五姨太以为顾书尧不乐意,心中窃喜,嘴上却不饶人,“也是,毕竟明天人家都要来帅府住了,你今天不告诉我也不要紧,不过你还是要心胸宽阔些,别传出个少帅夫人容不下姨太太的名声来。再这么说,人家也是雁亭看中的,这一个多月夜夜都宿在她那,是有多喜欢她呀?何况这么多晚上了该有的早就有了,只是差个名声罢了,你可要明白。”说着,她还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顾书尧。
五姨太揣测的那些也的确是对了些,顾书尧不与她争辩,只看着五姨太的眼睛答道:“这件事您不用跟我说了,直接跟雁亭讲便是,他如果要带人回来,我绝不干涉!”
“对嘛,你还真懂事了不少。”五姨太听顾书尧这么说,虽然觉得没面子,却仍撑着场面,将这句话说完了才走。
顾书尧原本没表露出太多来,等五姨太走了,她终于没忍住,轻轻笑了声出来。只是顾书尧不明白,她扪心自问从前待五姨太并不怠慢,为什么五姨太要这样处处针对她?
虽然已经快晚上了,可殷鹤成回来还要些时间,顾书尧便先去殷司令那探望。
她之前一走了之,已有多日没见殷司令,确实很多事都没有顾及到。
数日不见殷司令,他的病情恶化了不少,连照顾殷司令的医生也说:“老司令恐怕很难康复了。”即使是这样说的,却已经很委婉了。
但也不是那么意外,毕竟躺在床上也快两年了。
前一阵子殷鹤成还和她提起过,不过那时许是殷鹤成不想让她不安稳,只随口一说便带过去了。
殷司令躺在床上意识不清,只剩嘴唇半张着保持呼吸。顾书尧站在一旁看着,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他年轻时的模样,或许是这段时间听了许多他年轻时的故事,如今顾书尧再去看他时,不再只是一个日薄西山的老父,还是别人曾经口中戎马倥偬的丈夫。
四姨太弯着腰在殷司令耳边轻轻说着,“定原,你儿媳妇来看你了。”殷司令终于清醒了些,眼睛微微睁开。
顾书尧也连忙走过去,殷鹤成睁开眼,定定看了她和四姨太一眼,随即又失望地合上了。
也就在这一刻,顾书尧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来看望他的不是她,而是梁霁月,殷司令此刻会是什么反应?又或者,梁霁月是否能想象到殷司令此刻是这个样子?
不过顾书尧也只是想了一下,便打住了。顾书尧之前就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梁霁月旁的,梁霁月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决。
毕竟梁霁月和殷司令的那些渊源、那些纠葛她都知道。梁霁月和殷鹤成母子想见都那样艰难,何况是和当初下定决心两不相见的前夫了。
顾书尧从殷司令那离开后,又去大厅查看殷鹤成生日宴的准备情况,眼下的局势,断不能出什么差错。
等顾书尧过目完,殷鹤成正好也回来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见她还在大厅,即刻走上前来,“书尧,你怎么还没睡?”
她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说什么傻话。”殷鹤成走到她面前,搂着她的腰往楼上走,“我现在回来了,上去睡吧。”这是她回帅府他们一起共度的第一个晚上。
待卧室的房门关上,顾书尧迫不及待地跟殷鹤成道,“明日穆明庚过来吗?”
“他接了我的帖,但也不好说。”殷鹤成敛了敛目,道:“如若明天他不来,我明天一晚我便装醉,先行带人赶往乾都。”他握紧了顾书尧的手,“帅府得交给夫人了。”
“明日急着赶过去,到底是什么事?”
“我去见程敬祥,你放心。”他不想让她担心,便将话题扯开,“你今日回帅府一切还好吧,没有谁为难你吧。”
“谁敢为难我?”顾书尧摇了摇头,突然想起那件事来,“我跟你说件事,憋了一天了,你走了,都不知道跟谁说去。”
殷鹤成见她眉眼中还带了些笑,于是问她:“什么事?”
她又无奈又好笑,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今天五姨太跟我说……”
殷鹤成鲜少见她这样,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跟你说什么?”
“她说你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迷得魂不守舍的,还要带回帅府来。”
殷鹤成稍稍皱了下眉,即刻便掩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了出来:“不是已经带回来了么?”
顾书尧“啧”了一下,凑到他耳边靠近了道:“我就当她在夸我了。”
“夸你什么呀?”
顾书尧撇了一下嘴,学着五姨太的口气道:“人家也是雁亭看中的,这一个多月夜夜都宿在她那,你说雁亭是有多喜欢她呀?”
哪知顾书尧话还没说完,便被殷鹤成一把给抱起来,将她压在床上,“那你说她是哪种本事好啊?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好呀。”wWW.ΧìǔΜЬ.CǒΜ
顾书尧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她实在没想到人前那么正儿八经、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怎么也说得出这种浑话,脸刷地就红了,“你在外头板着个脸装模作样,怎么在我面前就是这副无赖样了……”
殷鹤城听她这么说,忽地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得替我好好保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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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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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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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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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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